若自己并非柳鳳,那會是誰?身上有繡着柳鳳二字的荷包,又答應了為柳鳳報仇,定是與柳鳳關系密切之人。
上回夢中那人的話忽地從塵封記憶中浮現。
“富貴家娘子……卑賤下人……”柳鳳的心跳得很快,她感覺得到,自己好像離那個真相越來越近了。
腦子裡仿佛有一隻手,擦去重重的迷霧,從那清晰的縫隙看去,便可窺見背後可怖的真相。
柳鳳猛地擡眼,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了薛譽的雙手,“薛譽,我錯了,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是高門大戶人家的娘子興許不假,但我不是柳鳳。”她呼吸急促,吞咽了好幾下才繼續說道:“如果夢境中那些話都是真的,柳鳳很有可能是我貼身婢女的姓名。”
“婢女?可你曾說過,那荷包價值不菲,即便是富貴人家的下人,也不該有這樣的荷包吧?”
“興許,是我贈與她的也未可知。”
柳鳳眼中星光點點,她為自己的身世終于找到了突破口而感到興奮。
可很快,那股子激動的情緒就消散了。
眼中的光芒瞬間退卻。
“那我……又是誰呢?”
柳鳳的臉上蒙上了一層灰暗,薛譽瞧見很是心疼。
“我說過的,我不在乎你是誰,你便是你。”
“是柳鳳也好,不是柳鳳也罷。姓名,不過是一個人區别于另一個人的符号。就算你改了千八百個名字,我依舊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名字。”
“是下人也好,是高門貴女也罷,我薛譽都願與你一輩子長相厮守。”
這些道理,柳鳳何嘗不知曉?
可當自己認定的一個事實突然間被推翻,馬上接受它,何其容易?
更何況,那個事實,關乎自己的身世。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我隻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何人啊……薛譽,你告訴我,我究竟是誰?”柳鳳顫抖着雙唇,微微擡起迷惘的雙眼,她似乎想從薛譽這兒得到一個答案。
薛譽沉默片刻,溫聲說道:“我沒辦法給你答案。但在你想起你究竟是誰之前,我想,或許以柳鳳的名義活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一來,你到臨死前,都想着為她報仇,可見她對你有着非凡的意義。用她的名字,連同她的部分,好好活下去,完成你答應她的事,為她報仇。”
“二來,既然柳鳳有可能是你的貼身婢女,一介婢女,姓甚名誰大多是無人在意的。用這個名字,即使恢複女兒身,也無人察覺。這樣你行事起來也方便許多,不必擔憂單憑名字,當初害你之人便能找到你。”
薛譽沉穩又溫和的聲音如一汩汩清泉,緩緩流遍柳鳳周身。
她漸漸冷靜下來,恢複了一絲理性。
薛譽說得不錯,用柳鳳這個名字繼續活下去,繼續報仇。
我即是柳鳳,柳鳳即是我。
找回身世,找出那人口中的主子,為了自己,也為了柳鳳。
夢境和現實耗費了太多的精力,臉上的淚痕還未完全幹涸,柳鳳微微點了點頭,眼皮便撐不住緩緩閉上了。
完全失去意識前一秒,耳邊傳來溫熱的氣息和輕柔的聲線,“睡吧,做個美夢。”
*
沒有美夢,也沒有噩夢。
柳鳳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醒了?”耳邊是睡前那個溫柔的嗓音。
柳鳳揉了揉眼睛,朝着聲音方向看去,是薛譽。
他的臉上有一絲絲疲憊之色,眼下泛着青紫。
“你……沒阖眼嗎?”
薛譽笑笑,“怕你又做噩夢,看着你我才放心。”
昨夜柳鳳被夢魇困住的樣子,他害怕再見到第二次。
他将柳鳳扶坐起,将其臉頰上的一縷亂發挽到耳後。
“無事,待午後小憩一會兒便好。你睡得好嗎?感覺如何?”
柳鳳點點頭,“我沒事了。”
洗漱完畢,她将薛譽拉至身側,認真道:“薛譽,我想好了。這個案子,我要盡快偵破,這樣手中才有籌碼。”
“籌碼?”
片刻後,薛譽便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此案辦結後,便将你女子的身份示人?”
薛譽是欣喜的,這意味着柳鳳以後都可以不用僞裝得那樣辛苦了。
縱使她自己不在乎,薛譽也能看出,她有女子的嬌嗔,也喜愛那些大多數女子會喜愛的東西,比如好看的衣裳,精緻的首飾,甜膩的糕餅,好玩的小擺設。
他想讓她盡可能地活得自在,活得像她自己,不必刻意掩蓋什麼。
自然,薛譽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她若恢複女兒身,他便要求娶她,名正言順在一起。
“至少要等此案辦結,畢竟欺君之罪。若是此案辦得好,向聖上讨個賞,将功抵過,興許能免了些皮肉之苦。”
薛譽想了想,“再讓魏大人在聖上面前替你求個情。當今聖上英明,開了女子從商和從事胥吏的口子,你的欺瞞終歸不是什麼大錯。”
柳鳳搖搖頭,“不可。現下不同往昔,我們的名聲已經打到了禦前,此事若先讓魏大人和魏夫人知曉,被有心人利用,少不得給他們也安上個欺君罔上的罪名。”
“那我來。屆時我一并道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不論是何結局,你我都一起承擔。”
柳鳳猛地轉向薛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