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間來到春分,經曆過倒春寒後便是無盡的綿綿春雨。
萬千雨水如絹絲落下,将層巒疊嶂的山林籠罩進朦胧的雨霧中。連日來的濕漉令人心情不愉。好在行程已近尾聲,再過幾日便能到達裴家,衆人趕路時一想到這就不自覺加快腳步。
官兵查驗過通關文書放行,進入城中後,往日熱鬧不在,反倒冷清地厲害。
奉遠镖局在此處并無站點,她們隻能找家客棧歇腳。
趕了兩個多月的路,到最後時刻,衆人反倒不敢放松。
上到二樓,甯野從窗戶往下望去,街上稀稀拉拉的人步履匆忙,每個人臉上都帶着苦悶不安的神情,買完東西後便匆忙歸家。
她們住的地方離裴家隻剩一日路程,需清點行裝後再交差。
她不打算問此地發生什麼,換下濡濕的衣物後準備下樓。
正在此時,純狐卿從窗外蹦進來,蓬松雪白的絨毛上未見濕意,他像隻兔子一樣蹦到甯野身邊,邊靠近邊喊:“你們此行怕是拿不到錢了。”
甯野腳步一頓,回頭。
白霧随着狐狸的動作湧出,隐約看見一個人形從煙霧中站起。
“裴司那厮跑單了?!”甯野邊扇去白霧邊皺眉問。
純狐卿從白霧中走出,雙手攏在袖子裡,像裡頭的靈魂換了芯子般,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甯野心中一咯噔。
純狐卿輕聲說:“裴家被魔族滅門,百來口人,盡數血洗,無一活口。”
“你哪聽來的!”她聽到門外傳來裴司的腳步聲,猛地去捂住純狐卿的嘴,“噓!先别說話。”
門外腳步聲在她門口頓住。
叩門聲響起。
裴司的聲音響起:“二當家,在嗎?”
甯野震驚過後迅速鎮定:“在的,你等我會。”她轉過頭低聲對純狐卿說,“這件事你先别說出來。消息來源何處?可靠嗎?”
純狐卿點點頭,也壓低聲音:“我過關卡後并未與你們同行,是從馄饨攤子上聽來的。此處魔氣雖散去不少,但依然能捕捉到幾分,八九不離十。”
“你閉上嘴,誰都不許說。”甯野丢下一句,緊走幾步去開門。
裴司見到她,笑了笑:“明天便到裴家,裴司想先與二當家結清剩餘尾款,不知二當家是否有空?”
按镖單上簽署的合約,她們已經把裴司送入城,視為已完成镖單。餘下尾款應今日結清,明日抵達裴家後确認貨物完好無損壞後還能拿到一筆豐厚賞錢。
甯野若是剛剛沒聽純狐卿說的那些,現在就能痛痛快快拿到這筆錢。但聽完純狐卿說的話之後,心中複雜,不知該如何開口。
“尾款啊。”純狐卿從她身後走出,舉止随意地用胳膊肘捅捅甯野,“趕緊結清。一路上我也幫你們不少吧,請我吃頓飯。”
“……”甯野目光投向純狐卿,見對方臉上是一派沉靜。
她現在不收錢也太奇怪,以裴司的玲珑心絕對會發現端倪。
奉遠镖局又不是開善堂的,管雇主家有沒有被滅門。
錢貨兩訖,天經地義。
隻是相處兩個多月,甯野多少有些不忍心。
可能純狐卿聽錯呢?她僥幸地想,心理負擔暫時減輕不少。
甯野點點頭:“嗯,有空,結清尾款吧,明日……我們送你到家。”
“好。”裴司發覺她的遲疑,面上當作沒發現,心中卻多出一絲疑慮。
兩個多月相處下來,他發現甯野不是個有城府的人,有事都是當面直接攤開說,極少揣着心事過夜。
二人坐下,純狐卿根本不用他們招呼,一屁股坐在他們旁邊長凳上,好奇地看那些镖單。
“……你是不是該回避下?”甯野就差明着趕人。
純狐卿理直氣壯:“看看怎麼了!我一隻天真無邪的狐狸看兩眼你們的契約不犯律法吧?”
“沒關系的,二當家。”裴司将簽好名字的單子遞給她,“純狐兄不谙世事,好奇便讓他看着吧。”
二人交換單子,确認細節。
即使裴司說镖車當中的東西不重要,那也是她們保護清單中的一部分,細細清點一番後回房,确認數目後回屋按指印。
最後,麻煩的事來了。
仙物被純狐卿隔絕氣息後鎖在破鐵盒裡,這該如何清算?
“能不能打開看一眼是否完好?”甯野摁住純狐卿,語氣平淡,卻充滿威脅。
肩膀被死死捏住,若是不答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她使力捏碎。純狐卿憋屈,但又打不過,決定小小試探一把:“我,我若是不答應……”
他擡眸,對上甯野森冷的目光,她陰測測地笑:“不答應也可以,紅燒幹煸,煲湯炖煮,阿潔最擅長做狐狸肉。”
純狐卿瞬間妥協:“……一盞茶!最多一盞茶!久了我無法控制。”
要是當初學武就好了……
純狐卿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