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門整整等了兩個時辰,午時一刻,厚重的城門才徐徐打開。官兵出城查驗通關文書,挨個放行。
甯野從昏睡中醒來,發現自己右半邊胳膊麻得沒有知覺。
她側過頭看去,印入眼簾的是柔軟的白發,幾縷碎發滑落,遮擋住他的額。純狐卿骨相是頂級的,眉骨生得高,顯得眼眶深邃,兩扇銀白色的睫毛如蝶翼微微顫動。
他習慣微微蜷縮側躺,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枕到她肩膀上,八條大尾巴,一隻手一條腿全搭在她身上。
商隊夥計敲了敲馬車框,聲音裡有着濃重的困意,提醒道:“大當家,可以入城了,您醒了嗎?”
“醒了。”她回應,伸手搖了搖純狐卿,“醒醒,要入城了。”
純狐卿迷迷糊糊睜開異色眼瞳。
甯野壓低嗓音:“變回去。”
車簾子掀開。
她帶着兩份文書下車,遞給官兵查驗。
裴司也拿着文書過來,與她閑聊兩句。
一衆人順利進入。
位于地圖中心的大城熱鬧非凡,人群熙熙攘攘如川流不息的河流。路邊攤位賣什麼的都有,吆喝聲此起彼伏。店肆林立,門口懸挂的酒旗随風飄揚,五花八門。
賣炭翁路過自家小店,死活要帶着甯野吃一次自家手藝。
聚興二掌櫃和其餘商人着急交貨,便婉拒賣炭翁好意。他們告知甯野,若是需要住宿,一定要來他們聚興酒樓,天字号房給她們備着。若是不來,那就是看不起他們聚興。
甯野哪敢,她心裡清楚這是二掌櫃為了還人情,于是答應下來。
送别二掌櫃。
三人随着賣炭翁入店。
兩側擺放小木桶,上面貼着大紅紙寫明甜點名稱以及價格。其中山楂糕和一些野果制成的小點心賣得最好,桶裡不僅空了,還有丫鬟小厮打扮的人問什麼時候才有新進貨。
“老翁,生意挺好啊。”純狐卿左瞧右看,點點頭指着一處說,“店裡弄幹淨些,尤其是這片地方,不能開個窗嗎?這麼暗,我要是買主,站在這就感覺你放此處的東西不幹淨。”
“閉嘴。”甯野拍了一下純狐卿,“哪這麼多話。”
現在純狐卿随口說的話,賣炭翁一家人都不敢不信。先是死馬當活馬醫全體遷村到滄衡城,沿街叫賣小食開始,日子是一日比一日紅火。回想起當初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賣炭翁總會想起純狐卿。
有道是聽人勸,吃飽飯。
賣炭翁連忙記下:“好好好,恩人公子說的話老身皆會記着。還有需要老身改的地方嗎?老身一并記下,晚點讓幾個後生去做。”
不知為何,這位公子明明看起來才二十幾歲,賣炭翁總有種被年長者教訓的錯覺。
“用得着說?”純狐卿嫌棄道:“瞧瞧你們這包裝土的,紙一包就完事了?店裡貴點的東西賣不出去吧?”
“神了,公子怎知?”國字臉後生忙問。
“看也知道。木桶好是好,不如瓷的讓人覺着幹淨。把這舀零散小食的瓢也換成配套的大瓷勺。地闆架子每日擦洗,最重要的是店内一定要讓人覺着亮堂,才會讓人進來。”
“再來說說這包裝。要麼換成竹筒風雅些,要麼換成食盒,雕刻點字畫。每月推出三四樣新食,将賣的不好的換掉,賣的好的就費些心思讓它變得更好,價格也定高些,日久天長,自然貴價的能賣出去。”
他話說得一套一套的,細細思考下竟覺得有些道理。
甯野搖搖頭,拉着裴司一塊跟着後生們往後院走。
“诶,别走啊。”純狐卿想要跟上他們,卻被賣炭翁圍住。
“小公子,您再說說我們該如何做吧。放心,等會我帶您去找他們。”
純狐卿想要拒絕,手裡卻塞來一堆小食,紅豔豔的撒了芝麻,看起來格外誘人。他咽了咽口水,想着甯野應該也會喜歡,等會拿給她嘗嘗。
後院處。
新采下的野果被放在井邊準備清洗。
裴司記性比甯野好,望了一圈周圍的人便問旁邊跟随的後生:“怎的少了二十多人?”
“诶呀,公子,記性真好啊!”後生驚訝,随即回道,“我們此次遷村,路上遇到幹旱,死了四五人。還有些漢子并不在此處做生意,去鐵匠鋪或是碼頭扛貨了。我們也隻是偶爾過來幫忙幹點重活,精細活還是得交給娘們,做野果鋪子就是她們的主意哈哈。”
他越說越來勁,把家裡的姑娘們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甯野微微一笑:“也難為你們聽純狐卿的跋涉千裡到這,以後會越過越好的。”
“是哩!也是我們運氣好,遇到各位貴人,請坐請坐,屋内亂得很,不敢讓各位貴人看了煩心。”
甯野坐下說:“不必太客氣,我也是苦日子熬過來的。”
後生連連點頭,去準備吃食茶水。
黑瓦青磚,将這個小院圍住,院子内東南方處有棵棗樹,春期已過,葉子綠油油的,再過不久便會開花結果。隔壁傳來頑童的嬉鬧聲,波浪鼓的響動随着後院屋内東西翻動的聲音傳入耳内,一派閑适安逸。
“大當……阿野,也想過這樣的生活?”裴司望着她眉眼皆柔和下來,不由問。
甯野撫上涼硬的石桌,笑道:“世道太平,平淡生活方有煙火氣息,你不想過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