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沉默良久。他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呢?裴家還在時,每日念書,與朋友探讨詩詞歌賦,可他内心深處,并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太平淡,太無趣。如今輾轉各處,他竟沒有不習慣……
也許……裴司想,自己盼望這樣四處走走的日子很久了,若無家族血仇背負着,這一路皆是風景。
一陣銀鈴聲傳來。
二人轉頭去看,屋門内一個纏着紅線的蹴鞠滴溜溜滾了出來,正好滾到甯野腳下。
她擡頭去看,幾個腦袋頓時從門口縮了回去。
“會玩嗎?”甯野撿起蹴鞠問裴司。
他無奈搖頭。
“好吧,有機會教你玩。”她起身拍拍裴司肩膀,走到屋門外。
甯野沒忘記自己現在是男子身份,不可能大刺刺走進去歸還。
“哎,來個人接着。”她看屋内幾個女孩在門後擠作一團,拿起蹴鞠在手上轉了一圈,擡腿颠球。
那紅色的蹴鞠跟活了般,在她手上腳上跳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來。”一個着粉衣裳的姑娘走出來,目光晶亮地望她,“給我吧。”
甯野點頭,高高的馬尾辮甩動,她笑着說:“接好。”
修長的腿從下袍露出,蹴鞠墜落,點在黑靴上。她控制好力道,将蹴鞠踢出。未料到那女孩用肩膀接下,也用雙腿颠球,然後用力把球踢出。
甯野微微驚訝,臉上的禮節性的笑意終于多了幾分真心實意,她接過球,轉頭看裴司:“一起啊?”
裴司一直在認真望着她,猝不及防被她盯住,說話都有些緊張:“我,我不會。”
“我教你。這位小師傅也很厲害,你這麼聰明,很快學會的。”
被她誇到的粉衣裳姑娘登時臉紅,害羞地理鬓邊碎發。
裴司還要拒絕,甯野已經跑過來,拉着他一起。
待前廳賣炭翁等人進了後院。
意外看到兩個恩人竟與他們村的丫頭們玩在一處。
那蹴鞠迎着太陽流轉在六人之間,銀鈴聲,笑鬧聲響成一片。
他們當大人的還沒怎麼樣,純狐卿已經放下手中的小食沖過去,叉腰怒道:“我在前邊忙活,你在後邊玩!這合适嗎!”
甯野一腳把蹴鞠踢到他身上,挑釁道:“有本事你踢回來。”
“哼,一個球而已。”他活了上千年,少時最愛玩這人間蹴鞠,化作人形在鬧市與小孩玩就沒輸過!
蹴鞠團擴大。
後生驚訝,詢問身旁的賣炭翁:“阿生叔,這,這好像不合規矩……?”
“我們家哪來的規矩?”阿生叔瞪他,“都是孩子,玩個蹴鞠怎麼了?”
後生撓撓頭,不說話了。
廚房屋頂升起袅袅炊煙,各家各戶叫孩子回家吃飯的喊聲陸續響起。豬油沿鍋劃拉,凝固的白油瞬間融化,大蒜爆香,炒熟豬肉,新鮮帶着蟲洞的青菜“呲啦”下鍋,院裡彌漫開午餐的香氣。
人頭攢動的街上行人陸陸續續少了許多,務工回來的工人匆匆回家吃飯。
三張大桌擺滿院子,久久未聚齊的村民在這滄衡城再次聚齊。
這次,男女老少都齊了。
老掉牙的村長為他們講述一路上發生的事情,末了笑呵呵地對純狐卿說:“還是阿生對我說,這位小公子的提議,我一晚上沒睡好,但沒辦法,活命嘛!天亮就決定賭一把。來到這還真是賭對了!這還得多虧當家的給我們留下那筆銀子,否則非要被當成流民打出去。”
“阿爺。”裴司放下筷子,恭敬問道,“此處你們覺着住着舒心嗎?”
“舒心呀!且開鋪子不用交保護費,手續齊全後就可開店,人人都有工做。還是多虧了那名女将軍給我們這些百姓這麼好的日子。”
甯野咽下嘴裡的飯,疑惑問:“女将軍?此處竟有女将?”
在她幾乎被古人同化的二十多年裡,還是第一次聽到身居高位的女性。
“是啊!她是城主的女兒。”老村民喝了一口酒,壓低聲音,“聽說,她母親紅杏出牆後,城主與其弟就經常派她出去打仗,看那架勢,恨不得她死外頭。”
“村長!說好了不說政事!”後生不贊同道,“現在不在村裡,說話當心點。”
老村長敷衍點頭,又把嗓音壓低三分:“我前日聽說那位女将軍今個下午就回來,你們若是想看看記着去有二樓的酒樓,占好位子看。”
“好,謝謝阿爺。”甯野對那位女将軍沒什麼興趣。
但純狐卿聽到這消息,别有意味地望了過來。
他們來滄衡城,就是沖着程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