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那厮什麼時候才回來?”
等了四五日,純狐卿已經不耐煩。
這幾日聽聞商人隊伍談論路上艱辛,魔族随着大大小小戰争不斷繁衍,現已逼近滄衡城。偏偏人類似是一無所察,還在互相厮殺,争搶地盤。
皇上不急太監急。
他們妖族再隐居避世,總有那麼幾個脫離妖身,修成仙體甚至成神的庇佑。人族可不一樣了,自從人類脫離肉身,羽化登仙後發現過于幹預人界世事,容易導緻事情發展得更壞,亦或是有礙修行,仙族就有了不成文的規定。
不得過度幹預人間世事。
怎麼個過度法,自己斟酌。
純狐卿真心覺得人類自私自利,成仙也狗改不了吃屎。
要是能趁魔族不足百年,未有太多開智魔物加入,趕緊鏟除它們,也不至于釀成如此多禍事。
他坐在書桌前,捏着一根細細長長的毛筆,往泛黃的地圖上斜劃出一片區域。他寫的狐族文字,雖看不懂,字體在甯野看來異常飄逸隽秀,不是那種像羽毛薄紗的仙氣,而是由某種骨體支撐起,略微淩厲的飄逸。
聽不到她回應,純狐卿回頭看她。
甯野正單手搭在椅背上看他們狐族繪制出的天下地圖,看得那叫一個認真。
他不滿地用毛筆戳她手腕:“跟你說話呢,裴司有沒有聯系你?”
“嗯,他說要打探清楚侍衛輪換時間。”她盯着筆尖逐漸聚出的墨珠,在它即将墜落到純狐卿潔白衣服上時下意識伸手接住。
墨珠在她手心裡濺開,炸出一朵黑色小花。
純狐卿一愣。
“不要甩毛筆。”甯野鎮定地收回手,用帕子沾點水擦幹淨。
她的舉動過于突兀,純狐卿不明白。
他不明白,甯野倒是清楚自己為何會這麼做。
她不希望那滴墨珠落在純狐卿衣服上。
“你……”純狐卿望見她眼底的平靜,心下升起一絲失落,立即轉口風,“你讓他回來吧,程府侍衛輪換的時間我有。”
“嗯?你什麼時候弄到的?”
“在府外抓了個侍衛,用了點小法術。”
那名侍衛内急與其他侍衛換班時,正好被蟄伏已久的狐狸逮住。狐族魅惑之術與生俱來,純狐卿面帶嫌棄地勾勾手指,點燃狐火催眠,那侍衛便把什麼都說了。
但再詳細點探聽不到,他沒了一條尾巴現在法術使的時斷時續,見好就收吧。
甯野點頭:“行,那我讓裴司回來。”
純狐卿不應,問出另一個問題:“你這幾天在外打聽程家,沒被人發現嗎?”
她不回答。
事實上她已經有兩三日未曾在外打聽,而是到處閑逛轉悠,裝作尋找镖局驿站站點。
“不說我也知道。”純狐卿合上地圖,“被發現了吧?程曜在軍營長大,對任何事都有警惕心,她一入城便注意到你,又邀請你去打擂台。一開始,或許對你有興趣,現在,是對你起了疑心。”
“嗯,所以我沒有再多打聽。”
“運氣這麼背,呆在酒樓别出去了。我辛苦一趟,去跟裴司說帶着地形圖回來。”
“呆在房間無聊,我去教坊司聽個曲。”
純狐卿瞪她:“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着去風月場所?”
她幹脆拖了張椅子到窗邊坐下:“我在這看行了吧?”
“你!”純狐卿差點氣得脫口而出你還不如看我。
琴棋書畫他什麼不會!他造詣高深,天賦異禀,比起凡人……
他厭惡地望一眼窗外,咽下梗在喉嚨的那口氣。
王八蛋甯野。
沒品位!沒眼光!
粗俗!粗鄙!
他轉悠到程家小門處,給看門小厮使了小法術便回酒樓。
純狐卿算了算時間,當天下午,裴司應是能回來。
可事與願違,出現了點偏差。
日影西斜。
程府内。
裴司告别自家叔叔,去到小門。
未曾想剛到小門處程曜就出現了。
“去哪?”程曜似笑非笑地看他。
她沒有帶人來,但僅她一個,氣勢淩人地已經夠壓得人心裡發毛。
裴司恭敬一禮:“草民在程府叨擾多日,如今家中之事已與叔叔說清,不便再留下繼續叨擾,是以今日出府,後日便要回家了。”
“是嗎?”程曜上前,“可我前日怎的聽說,你們裴家被滅門了?怎麼,不留下來?做個幕僚?”
“程将軍消息靈通。”裴司苦澀一笑,不卑不亢回答:“總歸還要生活下去……草民還未想好以後的前程,留下在程家确實不錯,但非草民所願。”
“罷了。”程曜見他悲傷不似作假,看來滅門之事八成是真。她看了看裴司,問出另一問題:“你認不認識奉遠镖局的現任大當家?”
她話一問出來,裴司冷汗便沿着背脊流了下來。
他心裡清楚,甯野暴露了,卻不知程曜知道多少。
他們的計劃……被看穿了嗎?
“草民……認識。”裴司當機立斷,選了最穩妥的辦法,“裴家曾将貴重物交由奉遠镖局運镖,大當家當時還是二當家,與草民一同上路。後來,草民要來滄衡城找叔叔,也是她陪草民來的。”
“你們關系很好?”
“主顧關系,草民想保平安,她想在此處建驿站點,我們便一同出發。”
聽起來倒是沒有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