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地方果然是要打仗。
小城和小城之間發生戰争的原因大多是資源搶奪。程曜不明白這個在滄衡城附近的小城有毛好打的,她凱旋路過此處都不稀得多看他們兩眼。要不是之前忙着收複失地,體諒百姓民生艱辛,她說不定順手就把這兩個硬骨頭給啃下來。
程曜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來說,這些小城城主不如團結一心抵抗外敵,興許還能多活一陣子。
偏偏這幾年魔族出現在周圍後,這些小城主跟失了智一樣,紛紛尋找和魔族合作的機會。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血淋淋教訓在他們眼前跟糊了屎一樣看不見。
西堯城門逐漸走近。
先前從未認真看過的城牆離近看後,終于能看清那層黑色是什麼東西。
是人皮。
浸了屍油又經過特殊腌制的人皮。
甯野凝視緊貼在牆上的皮被無線拉扯開,甚至還能看到密布在上面的毛細血管。不知名黑色物質被皮吸收,暈出一塊塊黑色斑團。一張累疊一張,從遠處看是黑灰的,近處看卻是深淺不一,層次分明。
“喂!你說你是奉遠镖局的?可有身份憑證!”門口查驗通關文牒的官兵态度惡劣,“你們四個同時進城?開拓驿站點需要這麼多人嗎!”
甯野立刻把憑證拿出來,是另一塊文牒,一邊拿一邊說:“大哥,通融下,這幾位分别是我門镖局當家賬房先生和……替我們镖局選點的風水先生。”
她從程曜、裴司到純狐卿分别介紹,末了塞一錠銀子到他手中:“戰時特殊,開了這邊驿點能賺更多,屆時我們會多感謝您的。現在這錢就是請大哥兄弟們喝點茶。”
官兵掂了掂手裡的重量,神色放緩:“原是如此,通關文牒拿來看看。”
裴司聽到他話裡有意,忙把他和純狐卿的通關文牒交給甯野。
四份文牒一一查驗。
官兵确認無誤放行。
後方流民見他們能進去,不滿地問:“憑什麼他們能進去!”
“憑什麼!”
官兵忙喊:“人家是來做生意的!你們是來讨食的,你說怎麼能進,有空趕緊去别的城!别在這堵着!”
這種場面見多了就會麻木。
而麻木,是最大的殘忍。
程曜回頭看了一眼那群瘦骨嶙峋的流民。他們已經不像人了,而是一具具沒有生命的骷髅,眼神黯淡無光。朝不保夕,隻想着有口飽飯吃,有一份工作。
在亂世中,如此簡單的願望成了奢望。
入城一個時辰。
飯都來不及吃。
純狐卿一言不發将他們帶進一條破舊的小巷。
兩旁破舊的木屋是黑棕色的,有股陳舊的黴味。路旁污水橫流,雜物堆滿了每個角落,一條黑色大狗從馬車旁跑過,脖子上的鈴铛發出“叮鈴鈴——”清脆的響聲。
它跑得很快,一下子沒了蹤影。
這裡好像無人居住,卻從屋子裡發出了點聲響。她們從窗戶往裡看,隻看到一團漆黑。
甯野看到這的異常,又想起城門處的黑色人皮,再看他們臉色如常。
她張了張嘴,開口問:“你們,沒有……呃,城門的人皮?”
“怎麼了?”裴司和程曜面色如常地反問。
就她覺着奇怪?
甯野索性問:“貼在城門的人皮牆你們沒看到嗎?”
“這是默認的一種習俗。”裴司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小城格外愛做這樣的事,今日你也是趕上了。”
程曜打量甯野,有種探究的意味:“你走镖這麼多年,沒有聽說過?”
“沒有。”
“這是從巫族傳出的一種巫術。”裴司給她科普,“剝下敵軍人皮後采用特殊方法拉扯出比原先大三倍的皮,進行腌制後用泥漿糊在城門口。巫術中說,這樣做可以引來魔族,與之交換條件可保權勢萬萬年。”
“但他們對外卻宣稱是為了保佑百姓能安居樂業之類的鬼話。”程曜接話,“還真有人信。你走镖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知道,難怪你盯着城牆,我還以為你看到了什麼新奇玩意。”
“人皮牆不是一直存在的吧?”甯野又問。
“當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剝脫下來,我猜是因為已經做完交易。”
那就難怪,難怪她不知道。
走镖不過是走馬觀花,在每個城市都隻停留幾日,除非有特殊情況,否則絕不會超過半個月。
“到了。”前方純狐卿騎着馬停在一個黑漆漆的木門前。
七拐八彎的深巷裡,頭頂支起的油紙傘望不見盡頭,從這扇木門前開始,由密到疏,五顔六色,用絲線牽引,設計之人手藝巧妙,一眼望去還以為是懸空。
純狐卿下馬,三人也随之下馬車。
“哒哒。”
木門叩響。
微風吹過,看起來髒亂的小巷卻無一絲異味,連吹來的風……
“呸呸。”
甯野程曜齊齊往外噴口水。
裴司抹了一把臉,手掌上全是絨毛。
橙的、黑的、灰的、白的……
“這風裡全是毛。”甯野伸手拍去糊在眼皮上的一大團毛。
良久。
木門内才有一道尖利的聲音傳出。
“何人到訪?”
純狐卿将雙手攏入袖,傲慢道:“開門。”
态度強硬又嚣張。
門内開了一條縫隙,嘩啦啦的鎖鍊碰撞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