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日炙烤大地,廣袤的戈壁上憑空出現一顆巨樹。
立于樹下的女修風姿綽約,烏黑的垂髻上隻簪一支玉钗。她年約二十出頭,臉細細攏成尖。分明是冷豔的長相,卻因渡了大量靈力,面色有些蒼白。
可她偏又身姿高挑,水藍色紗裙浸染污血,讓人不敢靠近,隻能遠遠凝視。
靈力加持之下,巨樹終于停止枯萎。
姜泠月割開傷口,用血喂養巨樹,巨樹逐漸化為墨袍青年。青年皮膚蒼白,黑色瞳孔黯淡無神。
他呆呆地望天,空蕩的袖管随風抖動。顯然還在因為沒能抓住一頭牛而不可置信。
“乖一些,馬上幫你打回去。”姜泠月俯身,安撫似的将青年面上血迹擦去。
如今大地分作中州與大荒。
她本帶着徒弟在西荒一座被稱作草市的城池曆練,卻遇故人。送走徒弟後,她與牛妖拂鐘鏖戰一日,拂鐘化出本體,勢要讓全城修士陪葬。
她翻出黃泉弓将拂鐘釘在半空,卻被一件仿制的法寶困住。墨袍青年出手,斷了一條手臂,拂鐘也大敗而逃。
肅肅風聲停歇,一條黑龍從天際蜿蜒而來,墜落大地化為人形。
龍女幾乎與姜泠月齊高,生的秋水玲珑,長發及臀。雙眸似藍焰,頭生龍角,妖力滔天。
瞧見浮在半空的青年,龍女掩唇嬉笑:“你這是被誰打了?”
青年眼瞳全部翻成白色,轉過去背對二人。
姜泠月面色稍有緩和,朱唇微啟:“他修為随我被封印,你莫要取笑他。傷他的人,是牛妖拂鐘。”
燭婵斂去笑,正色道:“拂鐘?妖帝座下那頭蠢牛?”
見姜泠月點頭,燭婵又問:“你徒弟呢?難道又被那群妖怪給弄死啦?”
提到嬴仲景,姜泠月面色微擰,有些頭疼。
嬴仲景的第一世,本該是飛升命格。因她的一念之差,那人枉死,以至于後來每世早亡,命數全亂。
她終究,是愧對他們的。
這些年,她想了各種法子補救,卻始終不能改變既定的結局。
此世她将人收徒,傾囊相授,将藏有自己血液的玉墜相送。以便時刻追蹤嬴仲景動向,一旦嬴仲景将死,她立刻便能趕去。
她要讓嬴仲景活過二十一歲,逃過之後的每一次命劫。待其渡過千歲劫數,魂魄再不轉世,宿命才能終結。
可為什麼,拂鐘又出現了。
她曾将這些妖怪視作朋友,将妖帝視作道侶,迎來的卻是欺瞞。那人死于她昔日愛侶之手,衆妖又害死第二世。
将近千年的刑期不能讓拂鐘有過改變,出來的第一時間,仍是追殺嬴仲景這個無辜的轉世。
姜泠月長睫微顫,阖眼道:“婵兒,你在雩陰城有一位認識的鬼吏,是不是?”
燭婵笑容凝固,沉聲道:“泠月,你既然決心将人送去曆練,何必管他,外人豈能插手鬼界的事?我們該去找玉髓草接斷臂。嬴仲景若是連小小一座鬼城都闖不出來,我看他還不如魂飛魄散,你就此作罷。”
意識到過于激動,燭婵側過臉,有些懊惱。
将昏睡的青年收進靈寵袋,姜泠月道:“隻是叫那名鬼吏多照料幾分,我豈能将最重要之事忘了?先去捉牛妖,再去找玉髓草。”
燭婵輕笑,攜着姜泠月,二人一同往遠方飛去。
草市本就是藏污納垢之地,居住的大都是邪修。自妖王拂鐘與姜泠月大戰一場後,衆修士都撤離到城外,生怕觸了大尊黴頭。
城門大開,城牆上挂着數具白骨化的屍體。二人走到城下,彼此對視。
燭婵喝道:“拂鐘,還不快現形。”
拂鐘确實還在城中,那日箭頭射入眉心,讓他頭痛了好久,隻能留在城中修養。若不是有仿制的法寶,他真要被收了去。
此刻聽到有人叫罵,他心頭頓時竄起怒火,取來大刀出門。
隻見城牆上站着兩名女子。一個是負心薄情的姜泠月,另一個頭上生了一對龍角,模樣眼生。
“你是姜泠月請來的救兵?”拂鐘道。
燭婵不答,召出一顆寶珠。
拂鐘看出寶珠是件厲害寶物,又細細觀察,忽然道:“我記得你。”
當年姜泠月與大哥相會時,他曾經與這龍女有過一面之緣。這位血脈高貴的龍女,最不喜他們這些茹毛飲血的妖怪,時常在背後撺掇姜泠月與大哥分開。
後來果真如她所願,姜泠月負了大哥,為了一個凡人要他們死,對他們這些下賤的妖怪毫不留情。
拂鐘當即舉起大刀,欲再次化作妖形将二人擊退。
寶珠發出金光,瞬間将拂鐘套入其中,拂鐘連原形都變不出來,他在其中掙紮不止:“姜泠月,你這是何意?”
“我有話問你,你最好如實答。我有位老友住在西南深山,修行幾萬年,連家裡的老牛也成了精。你不說實話,我就将你送到他的洞府,他座下老牛正缺個兒孫。”看着這昔日故人,姜泠月面上更冷幾分。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如何發現了嬴仲景?那樹精每次往返,我都要跟着他,終于叫我知道那個山村。原本我還不确定誰是凡人轉世,我還要感謝你這次帶他出來。”拂鐘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