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雨霜的盡頭,七十二重鎖鍊聲拖行曳地,铮然相碰,像是索命鬼在跳舞。
畫酒聽見活人行動的聲音,重新睜開眼。
模糊視線中,緩步走來一個男人,身形極為高大。
他從容蹍碎白骨,向她走來。
入目是極冷的靴。
畫酒被黑靴的冷意刺痛,視線有一瞬瑟縮。
她的目光緩緩上移。
黑靴的主人有一雙漂亮銳利的眼,如破開迷霧的晨日,極其搶眼。
他目不斜視,僅把她視做平平無奇的屍體,懶得多看一眼,無比倨傲。
畫酒卻不可能放棄來之不易的生機。
她生出錯覺,誤把黑靴的主人,當成救世主。
指尖微動,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低頭看看吧,她不是屍體,她是活人啊!
然而這點動靜太小,完全不夠。
于是畫酒用最後的力氣,趁男人接近,輕輕拽住他衣袍的下擺。
出乎意料,畫酒掌心的衣料很脆,破碎成灰。
她的手也跟着垂下來,輕輕砸在地上,僅濺起一點泥濘。
畫酒挺意外的。
男人氣質冷傲、模樣矜貴,沒想到,身上的衣料,卻像是被烈火焚過。
剛從火堆跑出來?
畫酒還沒疑惑完,不長眼的烏鴉俯沖而下,停落在男人肩上,然後被他大掌一收,捏得稀碎。
救世主?
零散鴉羽從畫酒眼前悠悠飄過,帶着大顆粒的血霧。
血腥、殺伐。
男人用行動向她證明,他根本不是什麼救世主,而是被鎖鍊困縛的惡鬼,戲弄世間,一切不起眼的生命。
畫酒感到懼怕,顫抖着,想把手往回收。
然而頭頂上方,男人踩住她來不及收回的掌,輕飄飄掠過。
托他的福,這一腳踩下來,畫酒右手的掌骨,幾乎全碎掉了。
他踩碎了她的手!
意識到這點,痛已經先一步遊遍全身,畫酒額上冷汗直冒,卻沒力氣喊出聲。
救命,救命!
也算走運,這種堪比挖心的刺痛,讓畫酒陡然生出力氣,遽然擡眸,看向上方的人。
那雙眸寫滿不甘,忽然填滿生動色彩。
似乎要費盡全部力氣,把這個落井下石的罪魁禍首,狠狠記住!
等她死了,要是運氣好,化為厲鬼,夜半敲門的時候,一定不會漏了他!
黑靴主人顯然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這麼重的份量。
他揚揚眉梢,被那道強烈的視線吸引,破天荒停下。
男人饒有興緻,蹲在畫酒面前,掐起她的下巴,打量她的不甘心。
那隻手力氣很大,掐得畫酒很痛。
很好。
她決定把他位置往前調調,惡鬼上門的時候,第一個找他。
男人啧了一聲。
從他的角度看,少女皮膚極白,額心一點朱砂卻紅熱灼眼,如同開在地獄的曼珠沙華,帶給人靈魂深處的震顫。
那一小枚朱砂痣,不偏不倚,生得極合他心意。
男人盯了一會,扯出無所謂的笑,決定撿她回去。
恍惚中,畫酒似乎聽見飄渺遙遠的聲音。
似乎帶着期待,又似乎冷漠至極。
他問:“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