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弋将高挑美人帶進王帳。
王帳内,宴北辰墨發還未束,随意披散在肩上,給他增添一絲罕見的少年脆弱感。
然而烏眸冷漠,絕不是少年人該有的眼神。
那雙眸見慣世俗的沉寂,像一汪深潭,沒人能看得透他的情緒。
他漫不經心看向下方來人,慣例般詢問:“幽冥州,刑災大祭司送來的?”
語氣和刑災很不熟的樣子。
伐弋身後的美人往前一步,平眉順目行了禮,“回三殿下,妾名舟月。”
舟月并不知曉刑災和宴北辰的關系。
她所了解的,是幽冥州王想與宴北辰交好,特意将她作為心腹派來。
君王的意志,就是她的意志。
幽冥州王想結交的人,從此刻起,就是她的新主子。
雖說王城三殿下殘暴,但與殘暴相齊的,是他久負盛名的美貌。
就連舟月這種自小就被種蠱的死士,眼裡根本沒有美醜之别,也不得不承認,王城三殿下,确實生了副得天獨厚的好皮囊。
她心思微動。
以美醜評判任務對象,實在膚淺。
但作為死士的同時,她也是個女子,更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如果能服侍年輕英俊的,誰又願意去伺候老頭?
宴北辰出聲,以冷漠的話語打破她的幻想:“母蠱留下。會有人送你到林州去。”
舟月懷疑聽錯了,微愣,“三殿下?”
去林州做什麼?
她要服侍的難道不是他嗎?
心底忽然溢出不好的猜想。
見她腦子不太聰明,宴北辰也不介意多說兩句。
他拒絕起女人來異常順口,懶洋洋道:“本殿對女人沒興趣,但林州王喜歡,自然要投其所好。”
這下舟月明白了。
她咬唇,林州王孫子都一大堆了!
但死士從來沒有選擇任務的權力。
舟月更在意的,是宴北辰口中的母蠱。
他怎麼會知道有這種東西?
幽冥王室有子母蠱。
子蠱是每個死士自小便被種下的,而母蠱,是留在主子手裡的東西,可以控制死士的意志。
……哪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忠誠,除非身家性命與忠誠相連。
這也是幽冥州内,君王意志即全州意志最根本的原因。
當然,也有異類。
不過幽冥州王大方表示沒關系。
他不僅會感化内心世界,還頗懂些拳腳。
在禦下方面,幽冥州王一直久仰宴北辰大名,單方面引他為知己,很想找機會和他探讨一二心得。
舟月收回思緒。
額上冷汗都冒出來了。
雖然臨走前,幽冥州王已将母蠱給她。
舟月喜不自勝,本以為可以糊弄過宴北辰,瞞下母蠱的事。
但沒想到,他竟然知道母蠱的存在。
念頭及此,舟月連忙跪伏:
“三殿下明鑒,妾絕不會有二心!沒有母蠱,妾每半年就會毒發,很容易暴露,還望殿下信任!”
她的話說得極誠懇。
座上半晌無言。
詭異的靜默中,男子忽然低聲輕笑,像一縷細細的電流蜿蜒過空氣中的塵埃,讓人頭皮發麻。
“你在幽冥州王面前,也是這麼讨價還價的?”
宴北辰目光極冷,像在看死人。
什麼狗屁人心。
隻有絕對的利益,才值得信任。
男人的耐心告罄:“要是你辦不了,那就讓幽冥州王換個人送來!”
要知道,死士從來就沒有活着換人的說法。
要麼接受任務。
要麼就死遠些,給能幹的人騰位置。
聞言,舟月吓得求饒,對那副容貌的親近之意早就煙消雲散。
喜怒無常,乖張殘暴。
舟月總算明白這八個字的含金量。
她不敢再挑戰他更兇殘的一面,素白雙手奉上母蠱,由伐弋代呈上去。
裝有母蠱的檀盒被置于案上。
母蠱到手,宴北辰也沒想為難她。
對有用的人,他的脾氣一向不錯:“你按我的要求做,會有人按時給你送去母蠱解毒。”
男人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打開檀盒,取出裡面那條金色的母蠱。
他頗有些嫌棄,隻用兩根手指捏住。
軟軟乎乎一條蟲子,在他兩指間不安扭動。
在舟月驚恐的目光下,他故意般,輕輕捏了捏那條母蠱。
再用力一點,那條蠱蟲就會被捏爆。
她心肝都要飛出來了。
忍不住制止:“三殿下!”
宴北辰将母蠱放進盒中:“别急啊,我總得驗驗真僞。萬一你随便拿隻蟲子糊弄我,我豈不是很虧?”
他好整以暇,調整了個更為舒适的坐姿,睨着下方人,“誰讓我吃虧,我要他賠命的。”
那雙烏黑的眸掃過舟月的發頂。
舟月惶恐,跪伏在地,肩頭忍不住顫抖:“妾不敢!”
袖中,她默默把假的蠱蟲捏死。
伐弋叫人把她帶了出去。
複完命,伐弋走出王帳。
巡視一圈,終于看見要找的人。
不遠處的草地,微風揚起少女的裙擺,瓷白的側顔上,長而翹的睫微垂着,斂住了眸。
她低着頭,挨常嬷嬷的訓。
本來伐弋不打算現在過去摻話,但畫酒的樣子有些慘。
他歎氣,走到兩人面前:“走吧,殿下讓先送你們回王城。”
聽見能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常嬷嬷哪裡還記得訓畫酒的事,趕緊要伐弋帶她們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再和這群男人待下去,表姑娘的名聲可算全毀了。
至于宴北辰的傷,常嬷嬷已經懶得管。
他還是自求多福比較好。
為難的是,軍營裡沒有天馬那種溫馴的花架子,更沒有軟榻雕花窗。
在兩雙期待的眸光下,伐弋喚來一匹追雲獸,準備送她們回王城。
隻見天邊奔來一頭毛球,還沒湊攏,便被另一團更為迅疾的毛球趕超擠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