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弋古怪地看着長命擠開了原本那匹追雲獸,熱情跑過來。
它停在三人面前,眼神真誠,示意他們坐上去。
畫酒悄悄擡眼打量長命。
它的毛發很蓬松。
遠看是白色的,離得近了才發現,那是透明的直毛,在陽光下像根根剔透的冰晶。
長命相當慷慨,發現畫酒盯它,幹脆仰起腦袋,大大方方讓她看。
它毫不見外。
連鮮紅軟乎的舌頭也吐在外面,搭配上貼身玄甲,顯得有種傻氣的邪魅感。
畫酒輕輕抿唇,沒敢笑出來。
看見累得吐舌頭的追雲獸,伐弋皺眉:“長命?你别搗亂。”
他可沒叫它來。
要知道,長命是殿下養的。
誰敢沒事使喚它,是會被宴北辰親自關心慰問,是不是腦子發黴了不想要?
不想要好辦,他可以幫忙砍掉。
伐弋不想多事,繞開長命去喚别的追雲獸。
被忽視的長命也不惱,它隻攔在畫酒身前,示意她坐到它背上去。
它送她回王城。
畫酒被攔住去路,神色為難。
她擡眼,前方的伐弋已經重新找來一匹追雲獸,讓常嬷嬷先坐了上去。
伐弋轉過頭,看出少女的困窘,掉頭回來,想幫忙趕跑長命。
見他折返,畫酒投去感激的一眼。
就在這時,她身後揚起一道懶懶的聲音,“不得了,這頭白眼狼誰養的,怎麼跟我家長命長得一樣?”
畫酒沒敢回頭,聽着聲音由遠及近。
不用回頭也知道,那聲音是宴北辰的。
來人站在她身後停了片刻,或許隻是她緊張的錯覺。
他很快越過她,走到長命跟前。
聽見宴北辰聲音那一刻,長命就乖巧收好舌頭,耷眼低下腦袋。
宴北辰走近拍拍它的頭:“這麼殷勤?那你去送。送完人,正好不用回來了。”
長命聽出他要趕它走,頓時蔫巴,哼哼唧唧,四足跪伏,表明它的堅決立場。
宴北辰沒再管這牆頭草,轉身離開了。
沒有長命攔路,畫酒松了口氣。
她跟在伐弋身後,乘坐另一頭追雲獸,日行十萬裡,在日落前趕回王城。
*
比起陌生的地方,畫酒還是更喜歡待在熟悉的小院。
她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這種久處的熟悉感讓她覺得放松。
這是獨屬于她的小世界,不會被外人打擾。
溫緩的日子如水淌過,包容她的每一寸喜怒。
呆在這裡,畫酒不覺得無聊。
她種了小半院的花。
可魔界嚴酷的環境,并不适合這樣嬌弱的生命。
畫酒養的花,沒有靈力維持,總是過不了冬。
無論她有多少耐心,可那些花就是會死去。
畫酒的花。
春生,冬死。
魔界的冬天并不會下雪,但對畫酒而言,一年四季都是寒冷的。
這裡不适合養花,更不适合神族居住。
畫酒感受到的寒意,是滲入骨頭縫裡的冷,仿佛與生俱來的恐懼——發自靈魂的抗拒。
穿再多衣服都沒有用。
那種冷,就像魔界對神族人無聲的排斥。
但畫酒習慣了。
她慶幸自己比那些花堅強些。
要是一起死在冬天的話,來年春天,就沒人有閑心播種它們了。
關于宴北辰的事,畫酒還是有些在意。
有意無意地探聽下,她終于解開疑惑。
原來常嬷嬷以前是蘿靈殿下的貼身侍女,而宴北辰小時候,就是蘿靈殿下養大的。
這樣算起來,常嬷嬷也算養過宴北辰。
不知不覺,小半年時間過去了。
畫酒幾乎淡忘韓州一行的陰影。
她如往常般蹲在小院澆花,突然頭頂晴日被烏雲遮蓋,投下來一大片陰影。
畫酒疑惑擡起腦袋。
隻見牆頭翻上來一個青年,擋住她身前不怎麼暖的慘白陽光。
猝不及防,她遙遙對上那雙漂亮銳利的眼。
畫酒松手,水壺打翻在地。
“你……你怎麼……”
她驚慌站起啦,後退兩步。
想問宴北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是以這樣奇怪的方式。
見狀,牆上青年也不着急下來,站在牆頭,居高俯視着下方的人。
微風揚起他的玄衣,金色長命鎖泠泠作響。
他的視線自然地落在少女瘦削的肩上,好像一捏就能折碎。
宴北辰輕笑:“表妹怎麼回事,連聲表哥也不會叫嗎?還變小結巴了。”
面對他的取笑,畫酒半氣半羞,晚霞紅了面頰。
她叫了聲表哥。
宴北辰跳下牆頭,步步逼到她面前。
他低下頭,面容晃眼,半開玩笑道:“我父親正準備找我麻煩呢,來見你,自然不能走尋常路。”
牆外一聲響嚏。
畫酒擡起眸,對上長命那雙剔透的青藍色瞳孔。
隔着高牆,它探出腦袋,不好意思地彎彎眸。
看吧,連長命都懂,沒有允許,不可以随意進入姑娘的院子。
哪怕挨揍,也隻願意留在外面等人。
不像宴北辰,連路都懶得繞,踩着長命,翻個牆就進來了。
畫酒微愕,不安問:“表哥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特意來一趟,總歸不會是突然想起還有個表妹,順道來看看。
宴北辰也懶得客氣,盯着她的眼睛,直截了當:“來娶你當夫人。”
“……”
微風好像靜止了。
院裡的花都整齊豎起耳朵,聽着這方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