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措,默在原地。
宴北辰顯然看見了他,微微側過臉:
“我這人說話直,費将軍别介意。”
費廷大度抱拳緻意:“……王弟多慮了。”
行得正坐得端,确實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他邁開步子,與宴北辰錯身而過,經過木質長廊,進入大殿。
費廷行禮:“參加大王。”
顧夜擡起頭,被宴北辰氣出來的毛病消去大半,擡手示意,“費将軍免禮。”
費廷沉思片刻,壓低聲音上前禀報:“王城密探來報,宴北辰眼下不在王城,不知去向。”
“宴北辰?”
顧夜輕笑,“他都自身都難保了,提他做什麼?”
這話不是沒有依據。
因為宴北辰的一通胡攪,王城和韓州的關系現在勢同水火。
韓州王當然咽不下這口氣。
一紙訴狀,把他的罪行添油加醋,直接告到魔尊面前。
吓得宴北辰現在面都不敢露。
腦補出他落荒而逃的狼狽樣,顧夜沒忍住笑意。
本來這事可大可小。
因為确實是韓州王先被宴北辰揪住了把柄。
但赤蓮夫人可不會輕易放過這麼好的機會,趁機吹起枕頭風。
裡應外合的戲一唱,巫樗發了好大的火。
顧夜幸災樂禍地想,要怪就隻能怪,宴北辰終究不是從魔後肚子裡爬出來的。
身份注定攀不上最高的位置。
他完全沒把費廷的警告當回事。
自信地認為,這種情況下,宴北辰避風頭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還有機會威脅到顧州?
顧夜很得意,覺得宴北辰不過如此。
但費廷卻不敢掉以輕心。
雖然平常時候,宴北辰的蹤迹就無人能琢磨透,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
可這一次,說不上為什麼,費廷覺得格外不安。
也許是因為,他曾親自見證那場恐怖的戰役。
魔界很多人都以為,那隻是傳聞。
大概十年前,那時費廷還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兵。
整天灰頭土臉,麻木機械,随着将帥的号令沖殺。
在他大腦一片空白時,天邊有支弱水箭矢飛來。
費廷擡起了頭,如同第一個仰望星空的人類。
茫然又新奇。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傳說中的弱水箭矢。
箭矢流動飛旋的姿态優美得令人心動,在他眼前無盡放緩,拖着完美的銀尾,飛過他的頭頂,最後铮然沒入主帥的頭顱!
費廷回過頭。
血霧炸開,主帥當場斃命。
費廷下意識往箭矢飛來的方向看過去:
千千萬萬人中,隻望見敵軍營後方高山之上,幾乎看不見的一個小光點——那是弱水弓.弩的亮銀色。
費廷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對方手法也很稚嫩,留下了弓.弩的破綻,他根本連弓箭手的影子都摸不着!
這樣的距離,那人隻用一箭,就射死了他家主帥!
費廷心中已然掀起驚濤駭浪。
當然,那隻是一場小戰役。
後來宴北辰名聲漸顯,不怎麼在人前使用弓弩,這事也就逐漸被衆人遺忘。
命運的齒輪轉動。
也是在那之後,費廷得到老顧州王的賞識,一路高升,平步青雲。
回憶到此為止。
費廷又想起深埋心底的恐懼,背後起了一層冷汗。
他還想再勸,顧夜卻已經不耐煩。
“費将軍何時膽子這麼小了?上次你勸本王不要派死士去攪渾韓州的水,可你看半年過去了,不是也什麼都沒發生嗎?”
費廷沉眸。
半年前,顧州王執意派出死士,前去追殺宴北辰的表妹,企圖得漁翁之利。
費廷當時就很不贊同這個做法。
一來他覺得宴北辰沒那麼蠢。
二來,他覺得不道義。
最後,那些派出去的死士全軍覆沒,連具屍體都沒找到。
就這種情況,顧夜竟然還能說出這麼沒見識的話。
費廷真的很佩服他。
但他隻是個臣子。
這種話隻能爛在肚子裡。
費廷暗自下定決心,恭敬告退。
*
費廷去見顧夜前,并不知道路上偶遇的王弟,在兩人錯身時,偏頭撇了他一眼。
宴北辰見他那副神色匆匆,又滿臉凝重的模樣,就知道他一定是去應付顧夜的。
說不定還要聊些和自己有關的事。
但宴北辰抱着胳膊,無所謂地笑了笑。
對于這兩人,他一向是祝福他們早日離心的。
“哎,得趕快去把我家夫人找回來啊。”
他口頭說着要去尋畫酒,實際借着機會,把王庭逛了一遍。
最後還是費娘子好心,親自把畫酒送回來,宴北辰才溢出笑,當着費娘子的面,格外自然牽起畫酒的手,帶着她回去休息。
夕陽下,畫酒低頭被宴北辰牽着,忽然回頭望來一眼,輕輕彎起眸子,朝費娘子真誠微笑。
她喜歡費娘子這樣好的人。
那抹笑被晚霞暈染,格外令人心動。
費娘子微怔。
下意識望向畫酒身邊的人,發現他心不在此,并沒有看見這一幕。
莫名覺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