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北辰的話,簡直問到顧夜的心坎上了。
這句話,像是無形大掌攥住他的心髒,令他無法呼吸。
顧夜有一件困擾他很多年的心事。
——他的王位,不是正經途徑承襲下來的。
算是撿了潑天大漏。
要不是……
這王位根本輪不到他來坐。
麻團的線頭,還要從顧夜的父親,也就是老顧州王理起。
老顧州王一生傳奇,文韬武略,憑着一杆長槍,為顧州打下數百年基業。
老顧州王打仗猛,生娃也猛。
雖然孩子一大堆,但他唯獨偏愛因病離世的發妻為他生的孩子,早早就立為儲君。
可惜的是,儲君受人挑唆,給老顧州王下毒。
下毒就算了,偏偏還成功了。
老顧州王心寒至極。
撐着最後一口氣,将儲君處死。
即使再偏愛,他也不可能放過一個想殺他的人。
哪怕那個人,是他發妻所生的孩子。
儲君在老顧州王心裡,一直都是個好孩子。
所以一定是有人教唆了儲君!
有人想害他最心愛的孩子!
老顧州王是個狠角色,對誰都狠。
不确定到底是誰,于是一個也沒放過。
第一批被砍的,是儲君。
第二批被砍的,是儲君身邊的近臣。
第三批被砍的,是主城内,所有能夠漁翁得利的公子小姐們。
一夕之間,整個顧州主城都被死亡氣息籠罩,血流成河。
塵埃落定後,親信奉老顧州王之令,乘着追雲獸,日行十萬裡。
他捧着主城谕令,單膝跪在早早被發配邊境、與王位無緣的顧夜兄弟兩人面前。
“奉州王令,迎新王回城!”
老顧州王并沒有說到底挑誰,親信看到面前兩兄弟的時候,也傻眼了。
沉默中,是顧照寒接過谕令,塞到了顧夜手裡。
顧照寒帶頭跪了下去:“恭送新王回城!”
顧夜一直記得那天的場景。
足下幹黃的土地蒸得人頭腦發暈,他手裡還提着剛打的魔獵,夕陽餘晖灑在他臉上,令人恍惚。
他将是顧州的新王。
一切聽起來都是那麼不可思議。
卻真真切切發生了。
親信帶着顧夜回到主城。
那時,王庭大殿内,老顧州王的臉色已然青紫,威嚴卻絲毫不減。
那雙染着毒素的渾濁眼球死死盯住他。
顧夜不寒而栗。
時隔多年的今日,那雙早已死去的眼睛成了他的心病。
無時無刻不在盯着他,令他悚然,令他發瘋。
老顧州王似是叮囑,似是警告:“記住,父親給你的,那才是你的。”
顧夜忘記自己回答了什麼。
他完全吓懵了,腿軟得想跪下去。
老顧州王卻厲聲喝止:“不許跪!不許退!”
“從今以後,顧州之内,你不必再跪任何人。”語氣滿是怅惘。
當夜,老顧州王離世。
顧夜成為新的顧州王。
老顧州王不僅給顧夜留下偌大一個州,還給他留下一衆得力幹将。
費廷就是其中之一。
老顧州王對費廷有知遇之恩。
費廷也沒辜負他的期望,領兵如神,威名遠揚。
但這樣的費廷,卻是顧夜的一塊心病。
他既不能完全信任于他,又不能完全離開他的軍事才能。
老顧州王的遭遇還給顧夜提了醒。
他不敢相信身邊任何人。
哪怕是再親近的,都要保留三分戒備。
但有一個人是例外的。
王弟顧照寒,是他唯一能夠完全信任的人。
而此刻,他最信任的王弟,為了一個女人,不惜向他以死明志!
顧夜驚了。
就算他再想騰出王弟夫人的位置,也幹不出逼死王弟的事。
他扶額,神色痛苦。
暫時勸不動,
就隻能另等時機。
顧夜懶得再費口舌,揮揮手,讓宴北辰趕緊離開,别留在這裡惹他心煩。
心頭不由得冷笑。
等新奇感過去,什麼絕世美人,都會被抛諸腦後,再也想不起來。
到那時候,一切都好辦。
宴北辰像是完全沒看出顧夜的郁悶,笑得沒心沒肺:
“正好,我也該去找我家夫人了。她看不見我,會着急的。”
顧夜氣得眼花。
擡頭想訓人,發現紅衣青年沒給他機會,早就離開。
顧夜:“……”
*
邁出大殿,宴北辰随意環顧,沒看見畫酒人影,便詢問周圍的宮侍。
這才知道,是費娘子怕畫酒等得悶,帶着她逛花園去了。
宴北辰趕緊松了口氣:“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是費将軍貪圖我家夫人美色,把我家夫人拐跑了呢。”
聲音不可謂不大,被路過的費廷聽到了。
他要去見顧夜,恰巧撞見這血口噴人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