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娘子解釋,其實她是韓州人,在湖邊浣衣時,偶然撿到受傷的費廷。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兩人日久生情成婚,她随費廷一同來到顧州定居。
馬車搖搖晃晃,駛到擁擠的夜市,行車不便。
兩人下車步行,身後跟着數位仆從。
河岸楊柳依依,街道垂挂着數排小燈籠,像一隻隻熟透的柿子,偶爾随着夜風搖擺。
畫酒望着那些小燈,目光轉向遠處放飛燈的人群。
他們有的戴着鬼面具,有的簪着花,手腕上都系着細細的線,線的另一頭系在天空的浮燈上。
下方人群一跑一動,天上那些燈,便被牽扯着,像一團團鬼火飄動。
瑰麗奇異,像濃墨重彩的畫卷。
畫卷之外,畫酒停住腳步,思緒好像跟着那些飛燈跑上天了。
失神間,費娘子一聲驚呼,畫酒轉頭看去,隻見她手裡的嬰孩已經被蒙面賊人奪走!
賊人搶到孩子,朝畫酒的方向跑來。
等畫酒想攔,賊人已經錯過她身後兩步,往河岸跑去。
仆從趕緊追上去。
畫酒避開人群,選擇在斜向的青草岸上跑。
她跑得不快,可沒有人群的阻擋,離賊人保持着幾步的距離。
賊人回頭,見身後追的人太多,幹脆把嬰兒往河岸方向抛去。
嬰兒清脆響亮的哭聲劃破夜空,突兀蓋過各種嘈雜的聲音。
襁褓劃過畫酒的眼前,像一顆難挽頹勢的流星。
溫柔的歌謠再次在耳邊響起。
這一刻,好像要随着流星一同化為灰燼了。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畫酒飛身過去接住嬰兒,用身體抱住他,順着草岸往下滾去。
幸運的是,在沉入河中前,她停了下來。
草地柔軟,畫酒沒有受太重的傷。
倒是這樣小的孩子摔進河裡,不死也得丢半條命。
見懷裡的嬰兒安然無恙,畫酒松了口氣。
搶奪孩子的人已經趁亂跑了。
費娘子心驚肉跳,趕緊順着草岸下去,想扶畫酒,感謝她救了自己的孩子。
畫酒摔得暈頭轉向,見眼前伸出手,下意識遞去手:“多謝費娘子。”
“謝什麼謝。”
來人語氣輕慢,收得極窄的紅色袖口上,繡着瑞獸繁花。
遞來的掌心寬厚有力,絕不是女子的手。
畫酒擡起眼,竟然是宴北辰。
他怎麼來了……
不止是他。
畫酒站起身,看向宴北辰身後,費廷也到了。
他們兩人本就在不遠處,聽到這裡的動靜,以為有人鬧事,趕緊過來查看情況。
沒想到看見這一幕。
宴北辰蹙眉看了一眼她懷中的小孩,揚起眉梢:“還抱着幹嘛?還給人家呀。”
他似乎不喜歡小孩子,連邊角都懶得碰一點,生怕沾到小孩子的奶氣。
費娘子把孩子接了過去。
費廷在一旁安撫她。
經此一事,一家三口是沒心思逛燈會了。
費廷拱手:“先告辭了。”
宴北辰擡手讓他們自便。
畫酒也低頭想離開,卻被宴北辰攬住肩,帶入懷中。
在這間隙,幾個戴着鬼面具的頑皮少年蹦跳着跑過去,差點沖撞到她。
少年們嬉笑着跑遠。
宴北辰松開手:“他們不逛了,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無數燈火映照下,青年英俊的面龐晃眼,連淩厲的眉目都顯出溫和錯覺。
畫酒微愣。
任由他牽起她的手,行走在燈會夜市街頭。
與兩人錯身而過的,有簪花的少女,和戴着鬼面具的少年。
人太多,難免擁擠。
宴北辰時不時拉一把她,免得少女被人潮擠散。
偶爾的肌膚相觸,讓畫酒覺得尴尬。
她并不相信他對自己有什麼特殊感情。
頂多是演戲習慣了,不能忍受人設崩塌。
街邊小販賣力吆喝。
宴北辰走過去拿起一隻紙鸢,随意翻看打量兩眼。
畫酒不明白他想幹什麼,猝不及防間,懷裡被塞進來一隻紙鸢。
“阿七不是喜歡這些小玩意嗎?等有空陪你放紙鸢玩。”
見少女訝異,他又買了一盞華燈提在手上。
畫酒低下腦袋。
顧州的小鎮茶樓,她确實盯着窗外的紙鸢多看了一會。
原來他看見了。
畫酒微窘。
青年提着燈,少女拿着小紙鸢,走在顧州繁華的夜市街頭。
不知誰帶頭放起煙花,萬千盞花燈幾乎同時湧入河中,将整條河照亮。
河上雀橋,簪花少女與鬼面具少年親吻起來。
畫酒看見這一幕,臉頰有些發燙,不自然地偏過頭,卻被身側青年捉住下巴。
“夫人。”
他微微湊近,含糊又清晰的字眼吐在她耳側。
明明是沒什麼情緒的字眼,尾音卻被空中的煙花染得暧昧。
畫酒仰頭疑惑看向他,不明所以。
青年右耳上,隻有她一個人能看見的三枚喪釘閃耀着寒光。
他低下頭,湊近她的唇。
手裡的華燈落到腳邊,被夜風吹走,沿着青青河岸滾落,驚起一簇暖黃的光點。
螢火蟲們大概是被惹生氣了,氣勢洶洶扭着屁股,提燈殺到肇事者面前。
青年與少女周圍,無數螢火蟲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