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酒睜開眼,已經被反縛住手扔在地上。
四周有些昏暗,沒什麼光。
角落裡一人突然沉聲開口:“醒了?”
畫酒心中一驚。
這聲音她很熟悉,她曾在顧州王庭,有意無意聽過很多次。
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天黑了。”
顧夜再次開口,徹底坐實畫酒的猜想,他失望地歎氣,“王弟夫人,你說宴北辰怎麼還不來救你?他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你,失去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畫酒眸光顫了顫,沒有應聲。
她很清楚,那是宴北辰哄他們玩的話,怎麼可能當真。
顧夜繼續說:“如果他明天還不能來,那你就陪我一起去死吧。”
他的語氣泛出濃濃倦怠,已經不想再說話。
此前,他有太多想不通的謎團。
直到宴北辰以平亂之名冒出水面,一切困惑才有了答案。
老顧州王那雙渾濁的眼睛,再次出現在顧夜腦中,幫他最後一次。
蒼老的聲音仿佛跨越生死,念咒語般響起,告誡不成器的兒子:誰能得利,誰就是兇手。
顧夜在此刻想起了一個人,一個費廷提醒過無數次,卻一直被他輕視的人——王城三殿下,宴北辰。
于是他動用最後的死士,順藤摸瓜查出畫酒,将她從王城抓了過來。
令人失望的是,他已經放出消息整整一天,宴北辰卻還是沒來。
顧夜甚至懷疑,是不是消息沒送到。
此刻的他有些心灰意懶,不想費力再去查證。
實際上,消息早就被伐弋接到,轉達給宴北辰。
濃墨翻湧的天域,年輕男人乘着追雲獸觀察戰局,聽後伐弋的話,隻轉過半張染血的臉,冷漠道:“命數該盡了,能怪誰?”
他絲毫不為連累畫酒而感到愧疚,甚至連情緒都沒有太大起伏。
伐弋便明白了,宴北辰并不準備去救她。
夜晚很快過去,晨日一點點爬起來,染白顧州主城的天空。
顧夜自嘲笑笑,從掩映在陰影中的王座起身,緩緩抽出寒刃,準備斬殺被扔在角落的少女。
畫酒被捆了一整夜,手足發麻,害怕得往後退,卻無處可避。
寒刃斬下前,手下來報,說是王城三殿下已經打到主城外。
從顧州外城到主城,最快也得兩日才能推進的戰線,宴北辰竟然隻花一個晚上就趕到了。
顧夜失笑,對畫酒說道:“看起來,你還有點用。”
他收起刀,抓起被捆住的少女,準備拿她去城樓祭旗。
百丈城樓之上,狂風吹起少女如雲的烏發。
她臉色蒼白,身形纖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散。
少女身後,病态男子舉刀架在她脖前,迫使她仰頭看向對面。
顧夜迎風咳了兩聲,蒼白的面頰帶着不正常的嫣紅。他大笑:“宴北辰,你終于還是來了。”
“怎麼,時至今日,不願喚本王一聲王兄了?”
城樓對面的天空,上百匹追雲獸成陣列排布,飛翅大張,攻擊姿态十足。
坐在首獸上的是位年輕男子,黑衣獵獵,微垂着頭。
碎發微揚,遮掩住他眼底的情緒。
顧夜不由得認真看了他兩眼。
原來這樣陰郁的青年,才是他的真面目。
可笑他從前竟然識人不明,眼盲許久,錯把仇敵惡鬼當成親弟弟,被耍得團團轉!
越想越氣,顧夜的眼睛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你也配。”
宴北辰笑了一聲,淡淡掀起眼皮,“顧州王抓本殿的人,是想和本殿打仗?”
顧夜哭笑不得。
韓顧兩州被快被他蠶食殆盡,他還有臉問出這種話!
無論抓不抓宴北辰的表妹,仗都是要打的,無非早晚。
既然橫豎都是輸,輸了隻能死,那死之前,便不能讓對手赢得太舒心。
“配與不配,你不都來了嗎?”
顧夜反問,臉上的表情逐漸扭曲成憤恨。
他怒道,“你殺我王弟,圖謀我顧州。本王死之前,抓不住你,還不能拉你表妹陪葬嗎?”
他将畫酒往前推,擋在自己身前。
望着風中狼狽的少女,宴北辰撐起下巴,散漫笑言:“照我看,這黃泉路,還是你一個人去比較好。”
他神色絲毫不緊張,說話又狂妄。
顧夜壓緊手中鋒利的刀,少女脆弱的脖子被劃出一道血線,在雪白膚色上顯得格外刺目。
感覺到脖前的涼意,畫酒不敢洩露恐懼。
顧夜狀态幾近癫狂:“這樣吧,你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放了她!”
他已經等不及了。
他迫切想看眼前這個将他耍得團團轉的男人跪下哀求他,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這樣就算死,也不算太憋屈。
至于放人的話,那當然是假的。
就算宴北辰真瘋了給他磕頭,顧夜也照樣要殺畫酒祭旗。
這種淺顯的道理,顧夜明白,宴北辰自然更明白。
“不好。”
他完全不認可這個提議。
看着下方那個瘋子,宴北辰從容不迫給出另一套解決方案,“急什麼。我的意思是,你那短命弟弟死了又不能活過來。你既然這麼想他,那我把你一起送下去陪他不就好了。”
這話把顧夜氣糊塗了,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隻見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起身,一腳踩在追雲獸翅上,神情冷戾,毫無預兆拉開弱水弩,一箭破空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