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明琢睜開眼睛,頭有點隐隐作痛。
隻見床前坐着一個人,懶懶散散地穿着紅黑|道袍,耳戴瑪瑙墜子,膚白桃花眼,瞧着輕浮又浪蕩。
看到面前的這人的這個模樣,晉明琢笑了。
她喚道:“阿宜。”
裴朗宜愣住,古怪地皺起眉。
見他一言不發,晉明琢撐起身子,懶洋洋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湊近一點。
鵝黃的廣袖落下,漏出一截皓腕,裴朗宜目光掃過,假裝沒看見,不情不願地湊近了些。
晉明琢渾然不覺這人的異樣,纖纖玉指輕佻地蕩了一下他左耳上的紅瑪瑙耳墜,問他:“這是什麼玩法嗎?”
裴小王爺想不到她會做出這麼孟浪的動作,眼睛都睜大了。
“什麼啊……”
晉明琢假意抱怨着,說着伸手要去摸裴朗宜的臉,卻被他躲開。
裴朗宜耳朵悄悄紅了,眉頭卻越皺越深,太反常了……這人昨天還對自己的厭惡之情溢于言表,今天卻親昵地像是跟他成親了一樣。
難不成腦子真的磕壞了?
他剛想開口,便聽晉明琢道:“躲什麼,說的不對嗎?”
晉明琢擡眼瞧他。
她這一雙眼睛長得最是好,明眸善睐,又清澈又靈動,此時似嗔非嗔地瞧向裴朗宜,叫他心跳都不似尋常。
“雖然不想承認,但幾年過去了,你這張臉卻怎麼變過,作少時裝扮也還是像個混不吝的小道士。”
年少?什麼年少?
裴小王爺年芳十九,人還沒及冠,從來沒聽過這麼莫名其妙的話,眼見這人又要摸他的臉,耳朵都冒了熱氣。
他不得已,隔着袖口抓住晉明琢還要亂動的手,色厲内荏地反問:“你腦子磕壞了嗎?”
“阿宜,沒想到你演的還挺像。”
晉明琢笑出來,又去敷衍他:“好了好了,演的不錯,真是出乎意料,所以能不玩了嗎?我頭……”
這時候門被打開了,迎面走進來了兩個人。
走在前頭的那位約麼三十多歲,面目普通,名喚張義,看衣着打扮是位醫者。
後頭的那位卻是位年輕公子,一襲白衣,面目如玉,周身氣度也如同那山間白雪,卓爾不群。
晉明琢如遭雷擊。
她愣愣地盯着後進來的那人,一時百般滋味,張了張口,話卻卡在了喉嚨裡。
這年輕公子名叫岑慎玉,顯然也瞧出了晉明琢的反常,與坐在床邊的裴朗宜對視一眼。
不就是病容被瞧見了,至于反應這麼大嗎……雖說也不是頭一回知道晉明琢喜歡岑慎玉,裴朗宜心裡還是酸溜溜的,他沒好氣地問道:“哎,沒事吧你?”
手腕還握在他手裡,晉明琢面不改色地抽出來,然後說“我腦子磕壞了”,躺回床上背對他們閉眼繼續睡覺,隻剩個後腦殼。
“明琢?”岑慎玉訝然,往前走了兩步,關切道:“既醒了,便給大夫瞧瞧吧。”
他不是早就……晉明琢心跳地極快,沒敢再想下去,光是冒出這個念頭,那夢魇般的情緒就要漫上來,叫她呼吸都覺得疼。
可眼中看到的,耳中聽到的,的的确确是岑慎玉本人無疑。
這是夢嗎?晉明琢一動不動地蜷縮在那裡,慢慢地,慢慢地平複呼吸,不叫這幾人看出異樣。
幸而她平日驕縱慣了,不理人也算不得奇怪。
岑慎玉隻當姑娘家臉薄,昨日鬧市中撞到頭,委屈壞了。循循善誘道:“你病的蹊跷,本隻是絆了一跤,卻不想竟昏了這麼久,我們都很擔心。”
确實蹊跷,一覺醒來,竟是見到你了……
晉明琢正黯然,便聽裴朗宜在一旁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又欠又别扭地說:“别碰瓷啊,趕緊的。”
這人還真是……晉明琢在心中罵了幾句,而後歎了一口氣,雖并未回頭也未起身,可到底還是把手遞出去了。
隻見靛藍的錦被中,驕矜地伸出一隻瓷白的腕子,若不是那被面素淨,床沿也直愣,都叫人懷疑,這是不是在她的閨房了。
作為皇上唯一的手足齊王的獨子,裴朗宜在太後宮中養了許多年,多麼身份貴重的女子都見過,卻沒見過這麼嬌氣的姑娘。
一旁的大夫張義卻忙不疊地上前去,像是習慣了一樣。
裴朗宜看在她病了的份上,堪堪忍住了一肚子腹诽。
張義也不想表現得這麼狗腿,隻不過他能開起這醫館完全是受了晉明琢的父親——此地的都指揮使的恩惠,而這都指揮使家的小姐性情嬌縱,若是即刻反悔不願意看病了,沒法交差的是他。
一方帕子輕柔地蓋在腕子上,張義不敢含糊,三指隔着層帕子落在這腕子上,一番診脈過後,什麼也沒診出來。
……
張大夫不信邪,擡了擡手又落下去,還是一樣的脈象。
診個脈而已,怎麼要這麼久……晉明琢本就是背着身子伸出的手,這姿勢别扭得很,大夫卻遲遲不下結論,她手都要僵了。
耐心快要告罄前,許是大夫也覺得診的時間實在過長了,終于擡了手。
晉明琢慢吞吞地把手臂回去,便聽張大夫道:“晉姑娘并無大礙,隻是受了些驚吓,待我為姑娘開些溫神凝氣的藥,回去養個三五日便好了。”
一點也不錯,晉明琢心中苦澀,她還從未受過這樣大的驚吓。
裴朗宜瞧着她那動作,不像是好好的樣子,又奇怪于她那會兒的動作,反問道:“真的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