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張義回道:“公子盡可放心。”
裴朗宜心中疑惑,沒有應聲。
一旁的岑慎玉拱手,與張義寒暄:“如此,那便辛苦張大夫了。”
張義随之起身,“岑公子不必客氣,這本是我的分内之事。”
一番言語間,岑慎玉将人送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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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朗宜瞧着那自始至終背向他們,一動不動的人質問:“晉明琢,不解釋一下嗎?”
晉明琢沒理他,隻想靜一靜。
裴小王爺自小就沒看過誰的臉色,也從沒被誰糊弄過,見她不說話,自然不罷休。
“問你話呢?”他語氣不善,雖做不出扯姑娘被子的事來,也是一副晉明琢不開口他就不罷休的态勢。
晉明琢置若罔聞,穿道袍的裴朗宜,鮮活的岑慎玉與尚且年輕的張義.......她心中已經有了一個隐約的猜測,卻實在不想雙方情緒都不是特别穩定的面對。
這個時候的裴朗宜能做出扯她被子這事嗎?晉明琢有點忘記了,她不放心地默默攥緊了被角。
岑慎玉剛将人送出門,回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劍拔弩張的場面。
面前兩人一個不聽不看也不動,一個像是下一秒就要扯人被子。
“昨日你們二人打鬧,你的褂攤倒了,明琢磕到了頭,這才過了一日。”他頭疼地攔住裴朗宜,“明琢剛醒,又是受驚過度,需要靜養,有什麼話不急于這麼一時半刻的。”
裴朗宜總算是聽進去了,不情不願地作了罷。
沖着那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的人丢下一句:“那你先好好養傷。”
岑慎玉贊同地點點頭,心情平息下來,又溫和道:“明琢,我們不宜在此久留,等過些時辰再來看你。”
二人均沒得到任何回應。
這下連岑慎玉也有些意外,卻也沒放在心上,隻當是自己被連坐了。他拉着還要吵嚷的裴朗宜出去,還晉明琢一個清靜。
聽着二人走遠了,晉明琢這才睜開眼睛。
她面無表情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而後盯着床頭的帳子愣了一會兒神。
這時丫鬟綠雲端着藥走進來,“小姐,藥煎好了。”
晉明琢見綠雲也是一副十五六歲模樣,梳着雙環髻,便覺得心下的猜想八九不離十。
她接過藥碗,問道:“綠雲,如今是何時?”
“二月十八,小姐昏了一整天,可是醒來有些頭腦昏沉?”綠雲記挂地問:“此時吹不得風,要不奴婢給您揉一揉?”
晉明琢搖搖頭,将碗中的藥一飲而盡,“哪一年的二月十八?”
“慶康一十三年……”綠雲睜大眼睛,看着晉明琢的動作,簡直有些不知所措:“小姐你……那藥那麼苦……”
慶康一十三年,那年她隻有十六歲。
剛及笄,家世好,爹娘疼愛,人長得漂亮,想娶她的公子從家門口能排到城牆外,生活順風順水,脾氣也肆意嬌縱。
這樣的人生,是會覺得治病的藥苦地難以下咽的。
晉明琢苦笑了一下,避而不談,又說:“我受驚太重,之前的事有些不太記得了,我是怎麼昏過去的?”
綠雲躊躇了一下,委婉地說:“您昨日在城隍廟前跟裴小王爺玩鬧,腳力不穩跌了一跤,頭磕到了小王爺褂攤的柱子上了。”
以晉明琢對自己和裴朗宜的了解,肯定不止“玩鬧”這麼簡單,估計自己上手了,這裡頭也少不了裴朗宜的戲弄。
這樣的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晉明琢擺了擺手,不去深究這事,轉而問道:“裴朗宜沒事吧?”
很久都沒有連名帶姓地叫過這人的名字了,唇齒間都有些不适應。
綠雲比她還不适應,自家小姐聽完始末不但不氣鼓鼓地跟她偷偷罵裴小王爺,反倒關心起他來了……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不過晉明琢既然問了,綠雲沒有不答的:“小王爺受了些擦傷,已經有大夫替他包紮好了。”
晉明琢聽聞他沒什麼大礙,也沒再說話。
她心中揣摩着“慶康一十三年”這個年份——這是六年前,這年雨水很多,冬天冷得刺骨,是她即便再不願回憶也銘記于心的,一切痛苦的開端。
而她醒在了二月十八,在一切尚未發生之前,也不知算幸還是不幸。
晉明琢瞧着這個日子,隻是想笑。
她不确定自己再經曆一次這樣的事能不能撐得下去。
‘我能一個人阻止這些事情發生嗎?’已然二十二歲的晉明琢在心底問自己。
答案是‘不能’。
無論承認與否,她都不再是那個單憑一腔勇敢活的熱烈的姑娘了,六年間,她不得已學會了權衡比較,學會了謀定後動。
于是權衡比較,謀定後動的結果是‘不能’。
她垂眸失神片刻,叫綠雲問醫館的侍女要了紙筆,匆匆寫了幾行字。
等墨迹幹透,她小心地将紙折成一個隐蔽的大小,囑咐道:“綠雲,你去一趟藩司衙門,想辦法避開人,将這紙條偷偷遞給裴朗宜。”
“除了他以外,别叫任何人知道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