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朗宜正緊張着,打算差人去請大夫,沒過一會兒,懷中的人自己悠悠轉醒。
他本是抱着她的,見她醒了,第一時間松了手,怕姑娘家覺得冒犯,解釋了一句:“你差點掉下去,我一時沒顧上。”
語氣中卻是藏不住的見她醒了的高興。
晉明琢難受地發出一聲呻吟。
“怎麼了?”裴朗宜緊張地,側過頭看向她。
強烈的眩暈感伴随着惡心襲來,晉明琢皺着眉頭一動不動地緩了一會兒,等不适感慢慢褪去,才來得及擡頭看他。
“阿宜?”
見他身上未着道袍,呼吸間是她熟悉的檀香味,晉明琢遲疑地開口叫他。
裴朗宜渾身一愣,古怪地開口:“你記起來了?”
“記起什麼?”晉明琢莫名其妙地反問。
她也有一肚子的話想說,此時沒什麼耐心聽他解釋。
搶先道:“我回到了六年前。”
裴朗宜聞聲眸色深了深,盡管不願承認,可正應了張義的話。
他道:“這麼說,方才的那個你不是失憶,那就是十六歲的你。”
晉明琢頓住,馬車有些颠簸,她手撐了撐座位,聽裴朗宜将這兩日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他越說,晉明琢越覺得不對勁:“所以不是你做的?我是拉了你一下才回來的。”
“不是我,這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道術。”裴朗宜語氣冷下來。
想到自己也是與十六歲的晉明琢有了肌膚碰觸,才叫人換了回來,裴朗宜說:“瞧着這邪術不止下給了你。”
兩個人無聲沉默了片刻。
思考無果,晉明琢率先開口,輕笑了一下:“我那時候還以為你打扮成年少的樣子是要跟我玩花樣。”
她說着,伸手去撫摸了一下裴朗宜的耳垂,那原本有耳洞的地方已然長死,隻剩下表面微微凹下去的一點。
“巧的很,我也是。”
裴朗宜嗤笑一聲,自然而然地拉過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
“不過剛剛确實知道一件了不得的事,雖然以前有這種推斷,但阿宜你總是不承認……”晉明琢看向裴朗宜,眼神明亮,藏滿了狡黠。
“十九歲的你親口承認,你早就心悅我了。”
“你這得意洋洋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已然二十五的裴朗宜臉皮比以前厚多了,不僅沒炸毛,反而裝的不以為然來反問她,要不是跟他成婚久了,晉明琢都要被他糊弄過去了。
“早就心悅我了卻還要跟我唱反調。”
晉明琢沒上他的當,小性地翻了個白眼:“你這人太惡劣了,簡直。”
“說這話的我那年一十九。”
裴朗宜還是完全沒有一點羞愧,反而強詞奪理說什麼“十六歲的她都不給他抱所以其實是兩個人”來糊弄她。
“說什麼胡話呢?”
晉明琢不滿地想要反駁,卻被裴朗宜按着腦袋靠到了懷裡。
熟悉的氣息伴着體溫傳來,晉明琢深吸一口,竟然有點舍不得掙紮,兩個人平時雖然一天能吵八百次,但總是待在一起。
驟然保持起距離,倒真有些不習慣。
過了一會兒,晉明琢才輕輕開口:“我見到了慎玉。”
裴朗宜沒有說話,抱着人的手臂又往自己懷裡按了按。
“醒來時想都沒想直接叫你了,差點露餡。”
晉明琢心有餘悸,“太敏銳了,阿宜,好不容易才糊弄過去。”
裴朗宜莫不做聲,隻是瞧着前頭的路,車輪碾過官道發出隆隆的聲音。
平日裡溝通起來總是伴随着鬥嘴,提起那不能忘的另外一個人,氣氛罕見的平靜。
打破沉默的還是晉明琢。
她問:“你沒有讓十六歲的我察覺到什麼?”
衆口難調,一群人瞞着一個人可比一個人瞞着一群人難多了。
裴朗宜想起來覺得有點好笑,低低地聲從上傳來:“不會,你在你家舊宅子裡逛花園、爬假山、觀鯉魚,覺得池子裡的鯉魚醜,還問能不能燒來吃,除了有時候有點拘謹,其他時候快活得很。”
修長的手指蹭了蹭晉明琢光滑的臉,裴朗宜低頭問她:“你想想,你有多久沒走那小路了。”
晉明琢有點不高興,叫過去的快活襯得當下晦暗。
突然她反應過來,從裴朗宜懷着掙起身,語調略有些升高:“她要吃了我的魚?”
裴朗宜嗤笑一聲:“這會兒也覺得不是同一個人了?”
“不會是你撺掇的吧?”晉明琢眯起眸子,盯向裴朗宜。
這人心眼一大堆,找弄别人的法子找不到重樣的。
人家夫妻濃情蜜意起來舉案齊眉,他們濃情蜜意起來雞飛狗跳。
“我記得王爺你,也覺得我那些魚礙眼來着。”
都叫起王爺來了,平日沒規矩慣了,乍聽這一聲,裴朗宜覺得好不适應。
他一臉冤枉:“天地良心。”
晉明琢“哼”了一聲,這才收回不善的視線。又不放心地囑咐道:“别叫她給我吃了,我還要留着瞧呢。”
“你自己也不會吃。”裴朗宜安慰了兩句。
晉明琢想了想,點了點頭。
官道兩旁的草色泛青,微風陣陣,鳥鳴悅耳。
出走半日,晉原城在遙遙的後方已經看不見影。
晉明琢托着下巴,瞧着流水而過的沿路風景,微微歎道:“我還沒在晉原城住厭,可惜了。”
可是她又何嘗不知這古怪的道術深究起來厲害得很。
不知何時才能破除,何時才能回來看看。
“放心,你家夫君長得俊本事大,不會叫娘子苦等的。”
裴朗宜又像承諾又像安慰,拍了拍她的頭,這輕浮的模樣倒是從小到大沒變過。
晉明琢忍俊不禁,還是笑了。
一十六:
“幹嘛又這麼叫我,别以為你是我未來的王妃就可以對我為所欲為了?”裴小王爺别别扭扭色厲内荏,被姑娘拽一下胳膊耳朵卻紅了。
見晉明琢沒有回答,他還要補一句:“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