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晉明琢軟下聲音,埋怨地瞅了一眼父親,索性使起小性來。
“爹就是問問。”
晉父爽朗一笑,“從前你跟小王爺很不對付,慎玉進京趕考去了,反倒叫你們關系好些了。”
“我還跟淨雲關系好呢。”
晉明琢指尖繞着帕子,小聲頂嘴。
“那能一樣麼。”
晉父粗聲怪了一句。
“爹——”
晉明琢忍不住擡了擡聲,實在不想談這個。
總不能越俎代庖,替十六歲的自己拿主意,她在心中歎了口氣。
“不說了,不說了。”
晉父見女兒要惱,看她也沒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也不再逼迫。
也是,女兒長得漂亮,自家的家世也成,總歸有好兒郎來配,何必急于一時呢。
晉父搖搖頭,覺得自己有點操之過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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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時,城中某處茶攤的棚子底下,有遊手好閑的無賴與幾個朋友正聊着最近關于布政使的流言。
那無賴身着一身百壽紋樣的紫衣,早春的天搖着扇子附庸風雅,“我聽聞咱們愛民如子的岑布政使實際上是隻披着羊皮的狼,也克扣起了工錢?”
“聽小道消息說,他先以高高的工錢引人來,簽下死契,實則能拿的到的工錢隻有說好的十之一二,又有那麼多當兵的看在那,叫你那,不幹也得幹!”
旁邊一個藍衣朋友一臉神秘說,手舞足蹈地說着,說到覺得精彩處,狠勁往桌子上一指。
他問身旁的人:“秀才相公,你怎麼看?”
另一個穿的稍顯寒酸的公子道:“見他鼓動那些個勞工的時候說的慷慨激昂,真是想不......”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衙役拉着領子提起來。
“哎,哎......”
他掙紮着,打翻了桌上的茶,驚的一桌子人都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岑大人的壞話呢?”
那衙役兇神惡煞,上腳就踢,不給人辯解的機會。
“我不是.......哎,”
那人本是個讀書人,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打,抱頭求饒,嘴裡大呼“饒命”。
這地兒是鬧市,人流衆多,圍觀人群很快就裡三層外三層。
那衙役打了他一頓,又拽起他的領子,惡狠狠地問了一句:“說!流言哪來的?”
問完也不給喘息的機會,幾個人下死手接着打,很快打的人進氣少出去多。
衙役根本沒當回事,依然拽着人的領子,“說!”
這模樣哪裡還說得出話。
周圍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那衙役冷笑一聲:“不說話是吧!接着打!”
幾個人動起手來,沒一會兒,一個老翁剝開人群,跪倒在地,“各位老爺,求求你們饒了他吧,饒命啊。”
衙役這才停了下來,斜眼問道:“你是他老子?”
“是,是,是。”
那老翁滿頭華發,不住地磕頭,叫圍觀人群看了,沒有不動容的。
本以為遇到這仗勢欺人的,那老翁得去半條命,卻不想那衙役真就收了手。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這老頭計較,帶回去吧。”他擺擺手,領着呼啦啦一群就走了。
方才還咄咄逼人,如今卻這麼輕易地就走了,周圍人群哪有不生疑的,跪在地上的老翁卻顧不了這麼多。
他膝行向前,搖晃着喚着自己兒子,躺在地上的人卻已經沒了回應。
老翁心中大駭,顫抖着将指頭伸到兒子鼻下,人已經沒了鼻息。
一石激起千層浪。
那天圍觀者衆多,岑布政使為了自己的名聲縱容衙役當街打死秀才的事引得群情激奮,很快有學子集體到臬司衙門前請願,要求夏按察使徹查此事。
夏父安撫完學子,匆匆趕到岑家,卻得知岑父仍是去了藩司衙門。
夏父匆匆而來,見岑父仍在處理修壩的事,不由得說:“門外找岑大人讨說法的人圍的水洩不通,你倒是真膽大,還敢到衙門裡。”
“這段時日麻煩夏大人了。”
岑父見他來了,沖他作揖,“隻是公務還是要處理的。”
他心中還懷疑夏父,不動聲色地說:“這一環扣一環,像是有人在背後操盤。”
夏父與岑父共事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氣秉性,勸道:“不論如何,鬧市打死身有功名的人,岑大人還是要給個說法。”
岑父點點頭,應下此事。
衙役被關進大牢,卻咬死了是自己的過失,什麼都不說。
而當日與被打死的秀才坐在一桌的幾個纨绔,卻難得地仗義,陪着那白發蒼蒼的老翁狀告布政使縱容衙役行兇。
城中人再提及此事,自此風聲鶴唳諱莫如深,再着人去悄悄地查,反倒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局面難看得很。
裴朗宜在黃莊的眼線,在此時像是就此斷了一樣,再也沒有消息。
他毫不猶豫地傳密信給皇上,整理了一下手頭零碎的線索,一不做二不休,親去查了那臭名昭著的古怪禅房。
晉明琢那幾日,也有種深深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