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到面前來,捏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說地擡起了她的臉。
裴朗宜掰過她的臉來,狐疑地盯着看了又看。
“你别碰我。”
她往後仰了仰頭,脫離了那種大手的桎梏。
隻見裴朗宜收回了手,确認般的點了點頭,又坐了下來:“還以為你唱戲功夫見長,沒想到還真是沒換回來。”
這人又變着花樣地損她。
晉明琢瞪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被他捏過的地方。
裴朗宜視若無睹,說道:“先吃飯吧,我想法子,無論如何現在是沒法回去了。”
晉明琢坐了下來,突然意識到這些小打小鬧的動作,絲毫不會叫如今的裴朗宜撩動心弦。
雖說他仍是那副嬉笑怒罵,好同她唱反調的性子,縱着她,卻一眼就能瞧出她要做什麼,于是嬉笑怒罵全憑他的心意。
晉明琢忽然有種深深的挫敗感。
“你那頭是什麼時候?慶康一十三年幾月?”裴朗宜問道。
“二月。”
晉明琢拿勺子在粥裡攪動,沒什麼胃口。
“慎玉上京趕考了嗎?”
這是個關鍵的時間節點,若不是迫不得已,裴朗宜也不想提這個名字。
“還沒呢。”
晉明琢搖頭,頗有些幽怨地:“本來還想趁着單夫子沒空管,就不去學堂了,沒想到竟然到了這裡......”
小女兒家家的煩惱。
裴朗宜笑了一下,也覺得新鮮,滿肚子壞水的齊王殿下小肚雞腸,從來不在乎風度,也不覺得跟小姑娘計較有什麼不對。
“等他一走,單夫子就要抽查你們的課業了。”
他搛着面前的茶蛋,裝作漫不經心地說。
晉明琢卻好像聽到了什麼絕望裡的好消息,期待地問:“所以我不用被抽查了對吧?”
“恐怕不行。”裴朗宜忍不住笑了,一雙桃花眼裡滿是揶揄的笑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突然回去了吧?”
“我就知道……”
晉明琢放下箸,徹底沒了胃口。
“所以,你沒事可幹可以背一背書,省的回去被單夫子打手闆,回頭我叫人給你送書來。”
裴朗宜吃完了,到一旁淨了手。
聽到一旁的晉明琢開口:“對了。”
說了個開頭便什麼都不說了。
“嗯?”
裴朗宜撩起眼回眸,見她好奇地看向自己,一雙眼睛亮亮的。
“慎玉哥哥考的怎麼樣呀?”晉明琢期冀地望向他。
果然不該提,裴朗宜想。
“慎玉哥哥?”他盯着她,語氣叵測。
晉明琢縮了縮脖子,勉強撿起一點身為人妻的自覺,改口道:“慎玉。”
眼見着裴朗宜還要說,她先聲奪人:“我這麼叫了很多年,不能嫁給你了就當不認識他吧,再說了,他還是你朋友,至于嗎裴朗宜。”
是啊,是他的朋友,多年的朋友。
裴朗宜嘴角彎了一下,笑不達眼底:“我還沒說什麼呢,話這麼多。”
劈頭蓋臉一頂帽子,偏偏晉明琢理直氣壯都是裝出來的,反駁不了一點。
“我是想說,明琢,别太好奇泛濫。”
裴朗宜看着她,眼中的情緒叫她看不懂,他語氣認真地說:“以後的事情現在知道了,未必是件好事。
“一眼望到頭的日子,也怪沒意思的。”他說。
“好像也是......”晉明琢猶猶豫豫地應着。
“至理名言。”
裴朗宜又恢複了那副懶散的模樣,“齊王殿下的金口玉言絕對要摘錄下來,這位十六歲的小姑娘。”
果不其然獲得了一個白眼。
“對了,你這個狀況,近日少出門。”
裴朗宜回屋裡,換了官服出來,整理着儀容儀表,半真半假囑咐晉明琢:“出去見到熟人恐怕會引起懷疑,若是碰上那下咒的人,就更壞了。”
又道:“我去欽天監點個卯,找找藏書,看有沒有能破局的法子。”
晉明琢不疑有它,點點頭答應了。
裴朗宜轉頭看了她一眼,而後走了出去。
直到走到了二門外,裴朗宜腳步漸停,他招了招手,長喬走上前來。
“你去尋幾本五經來給王妃。”裴朗宜吩咐道。
長喬應聲道:“是。”
裴朗宜望了望天,那雲壓的很低,似是要下雨。
他沉聲道:“吩咐下去,不準任何人跟王妃說這六年間的任何事,多小的都不行,違者必有重懲。”
長喬清楚這話的分量,回道:“屬下務必叫每一個人知曉,王爺放心。”
“去吧。”
長喬領命而去。
裴朗宜站在門口,瞧着那灰蒙蒙的天氣,想到那被污水染髒的白衣,右手微微地顫抖。
他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嘲般地笑了一聲,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