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明琢淚眼朦胧地想,大滴大滴的眼淚無聲地落下,抽噎着。
“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每次問你,要麼岔開話題,要麼佯裝生氣,要麼沉默,能叫你難以啟齒,我便知道不是什麼好事。”
裴朗宜往前走了兩步,折了兩根柳枝,随手編起了柳環。
“我是想說,今天過後,你的日子會跟以前一樣明亮。”
他輕輕地将柳環放在了她的發頂。
那一刻,有白鹭從林中飛起,向着清明的天光,沿着長流的碧水,向遠處飛去。
晉明琢擡起了頭,眼中也有盈盈的水光。
她望向他,慢慢地笑了。
心情平複下來,想到裴朗宜突然會哄人了,她有點感動,還有點欣慰,于是叫他的名字:“裴朗宜。”
“嗯?”
晉明琢擦幹了眼裡的淚水,指間繞着帕子,一手去摸頭上柳枝編成的環。
決定好心地助攻一下:“你下次給我編個花的,我喜歡海棠。”
裴朗宜走過來坐下,“還有嗎?”
“其他的,自己慢慢琢磨去。”
晉明琢搖搖頭,笑着站起來擺手,走了。
鵝黃的袖子随着她的幅度晃着,生動又鮮活。
裴朗宜瞧在眼裡,覺得實在養眼,他假意抱怨:“怎麼這樣。”
笑的懶懶散散,站了起來,跟了上去。
“我近日回京一趟,找找你說的那本書,順道去瞧瞧慎玉。”
“說起這個。”晉明琢頓住,那毫無心事的笑意消失了,同他說:“你讓我同你說......”
晉明琢說得難受,換了個稱呼:“王爺讓我同小王爺說。”
說着去看他,見裴朗宜臉黑了。
“這也不行?”
她提高聲音,不可思議地反問。
“王爺是我爹。”裴朗宜不爽地開口。
見晉明琢愣了愣,噗嗤笑出了聲。
他這才意識到這話的歧義,臉更黑了。
這莫名其妙的争強好勝是怎麼一回事,晉明琢簡直不能理解。
但她很擅長順毛捋。
“我知道了,以後不這麼說了。”她敷衍了兩句,接着說:“你得注意一下欽天監監正,馮天測。”
“最好别叫他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聽她前半句明晃晃地在敷衍他,偏偏是放輕了語氣說得,裴小王爺非常鄙夷自己,但很受用。
他心滿意足地聽下去,擡眼:“我以後的上司?”
晉明琢點頭。
随即意識到他跳過了帶病,直接做了這閑職。
真好,她心想,位高權重非他所願,雖然阿宜受了苦,可能叫年少的自己不再受這樣的苦,單憑心意,也算是另一種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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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着科考,在京待了月餘的岑慎玉,完整地錯過了整件事。
在貢院裡關了幾天,出來聽到齊東來及其手下被斬首的消息,他才知道整件事已經塵埃落定。
齊東來,他呢喃了一遍這三個字。
那是他父親的得意門生,跟在身邊許多年,自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
岑慎玉心中有些沉重,正要離開時,冷不丁地被人從後頭攬住了脖子。
那人叫他的名字:“慎玉。”
熟悉的聲音傳來,岑慎玉訝然轉頭:“小王爺?”
“今天開貢院,我就來等你了。”
裴朗宜松開他,懶散地往旁邊一站,周遭是呼朋引伴,或是與家人團聚的舉子。
他一身紅□□袍,還戴着個耳墜子,顯眼得很。
他卻不在意,問道:“如何?”
瞧着這人一點沮喪都沒有,他心下了然,但流程還是要走。
“還算順利。”岑慎玉點點頭,一切都在這四個字中了。
“那就好。”裴朗宜說着,便聽身後的舉子說起了岑布政使與齊東來的事。
這事傳的沸沸揚揚,活生生的農夫與蛇。
裴朗宜看他一眼,見他反應不大,問道:“你聽過了?”
岑慎玉點頭。
後頭的讨論聲音不止,“聽說岑布政使之子也在今年科考的舉子中,不知道這位公子聽聞此事,作何感想。”
“我知道他,”另一個人不客氣地說:“岑家早年在京中做官,他兒子叫岑慎玉,那時候吹的神乎其神,等着看吧。”
“是啊,他爹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子也跟着沒臉,能考好才怪。”
話說的實在不好聽。
“行。”裴朗宜點點頭,立即就要發作,岑慎玉攔了他一下,沒攔住。
他勾着岑慎玉的肩,把人轉過來,“來,繼續說,當着他的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