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明琢不情不願将裴朗宜送到門口。
一路上見他沒開口說話,還以為他憋着笑呢,她不高興地說:“想笑就笑吧。”
裴朗宜正想着欽天監的事,沒聽清,聞聲轉頭看她:“什麼?”
晉明琢看清他臉上帶着點疑問的神情,這才知道他是在想事情,一時間有點窘,搖頭說:“沒什麼,我亂說的。”
裴朗宜罕見地沒有逗人,而是伸出一隻長手在她頭上輕柔地撫了撫。
晉明琢覺得别扭,正要躲,便聽他接着說道:“這些日子不太平,我會有些忙,你就在父親母親這裡多住些日子,等風平浪靜了再回去可好?”
晉明琢由着他摸了兩下,聽他話音落下,擡眸看他,有點不情願:“你說的住下,就是叫我換個熟悉的地方繼續關禁閉對吧?”
晉明琢不算矮,隻是裴朗宜長得高,兩人面對面站着,晉明琢少不得擡頭看人。
俯視角下眼睛顯得更大,帶着些許的埋怨。
裴朗宜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誇道:“真聰明。”
晉明琢輕哼一聲,打掉了他的那一隻手。
叫無憂無慮的十幾歲姑娘驟然面對這樣的局面,哪裡會能高興,晉明琢這個反應,已經是裴朗宜預想中最好的了——
仍陪着他往外走,隻是不再說話,像是在糾結該不該答應他。
“我把長喬留給你。”
裴朗宜踏過晉府的大門,跟她商量:“你若實在是想出門,就帶上他。”
晉明琢本就沒打算拒絕,她人雖驕縱了些,可也知道輕重緩急,隻是有些不爽,聽到裴朗宜對着她妥協讓步,心中的不高興一掃而空,點頭答應着:“我知道了。”
裴朗宜像是瞧出了她在想什麼,嗤笑了一聲翻身上馬,說了一句“我走了”,便縱馬離去。
晉明琢站在原地,對着他的背影狠狠地剜了一眼。
扭頭往回,一步步地走着,同裴朗宜鬥嘴的情緒也逐漸消散,晉明琢慢慢地從那裡頭抽離出來,一下子就想到了母親的白發和父親的駝背。
聯想到所有人的再三緘口不言,晉明琢有些心焦,更加肯定這六年肯定沒發生什麼好事。
她加快步子,急促地走回廳中,走到晉夫人的面前,這才停下。
“這麼急匆匆的做什麼?”
晉夫人見她這個模樣,哪能不知道她要問什麼。
晉明琢端詳着母親的臉,有點委屈,她嘴唇動了動,眼看着就要跪下,被晉夫人一把拉住了。
她有些嚴厲又心疼地呵斥女兒:“說了能不跪就不跪,你膝蓋骨還想不想要了?”
晉明琢本就有些鼻酸,被這麼一訓,眼淚立馬就流下來了。
晉夫人性子雖冷,卻也是真心疼愛女兒,拉着她坐到身邊,拿手帕給她擦眼淚,去捧晉明琢的臉,語氣柔和下來:“哭什麼?這麼委屈。”
驟然穿過來,時日身份地位皆翻天覆地,裴朗宜對她再好,卻同往日的他天翻地覆,叫她每每不适應。
隻有父母,父母是永遠的父母。
晉明琢經曆的茫然無措随着母親溫柔的掌心一下子全都湧上來,她撲到晉夫人懷裡,鼻尖酸澀不能自已,哽咽地叫了一聲:“娘......”
而後是嚎啕大哭。
她哭的十分動容,夾雜着委屈,像是終于有了傾訴的人,叫晉夫人這樣冷性子的人都幾乎要落下淚來。
夫婦二人也沒勸,晉夫人隻是輕輕拍着晉明琢的背,等她自己慢慢停下來。
過了一會兒,晉明琢的哭聲才小了下來。
淚水浸濕了晉夫人的衣襟,晉明琢有點不好意思。
自己已經十六了,甚至還披着個二十二歲的殼子,怎麼瞧都不是該在娘的懷裡哭的年紀。
她抽抽嗒嗒地擡頭,淚眼朦胧地問晉夫人:“娘,你怎麼有白頭發了?”
她語氣中帶着心疼與不忍,又去看晉父,“還有爹,爹也駝背了。”
晉夫人忍着心中的澀意,溫聲問道:“瞧着老了?”
晉明琢點頭。
她淚意又上來了,想再去尋母親的懷抱,卻被晉夫人一隻手隔開了。
晉明琢哭的腦袋懵懵的,眼淚汪汪的,不明所以地擡頭。
卻見她娘一幅秋後算賬的表情。
腦中突然一下子就清醒了,晉明琢剛要開口補救,就聽晉夫人冷哼一聲,開口:“好啊,敢嫌棄你娘我老了?”
“娘,我不......”晉明琢懵懵地開口,她哪是這個意思......
不對,跟長成版的裴朗宜鬥智鬥勇這麼些天,她的心眼也跟着長了不少。
眼下母親的話,明晃晃的就是在轉移話題。
不想叫她知道,不想叫她擔心。
想到這裡,晉明琢心酸卻語氣正經地開口:“我是想問,這六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能叫父親母親操勞至此?”
此言一出,就連端着茶要喝的晉父都頓住了。
晉夫人臉上故作生氣的表情也松下來,她頓了頓,又闆起臉來,想着訓斥兩句叫她打消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