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一旁的晉父歎了口氣,放下了茶盞。
“明琢,”晉父一直不曾開口,這會兒終于開了口:“知道了又有什麼好?”
“你什麼都做不了。”
晉明琢那句“替爹娘分憂”卡在喉嚨裡。
見女兒無話可說,晉父自顧自地接着說下去:“官場上的事,前幾年受了些折騰,這幾年也好了,雖手裡沒了實權,品級卻仍算不上低。”
“可......”
見晉明琢還要問,晉父樂呵呵地打斷她:“正三品的京官,你又嫁了受皇上信任的王爺,能有什麼事?”
這倒是。
晉明琢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隻是能叫父母憔悴了這樣許多的,肯定不是一句雲淡風輕的“官場上的事”,這裡面藏了多少刀槍劍戟,看不見的腥風血雨,晉明琢忍不住想。
“日子總要往前看,老往後瞧有什麼意思?”
晉夫人也在此時适時開口,“娘怎麼教的你。”
被父母呵護長大的姑娘疑慮來的快也去得快,三兩句聽起來有道理的話就打發了。
晉明琢沒了問下去的念頭,應着:“我知道了,娘。”
晉夫人與晉父微不可察地對視了一眼,這才放心下來。
-
那頭,裴朗宜出了晉父之後就朝欽天監去。
一路上,他想着監正馮天測的那一系列反常反應,越想越生疑。
可那是一向待他十分寬厚溫和的上司,關心他的衣食住行,關心他的終身大事,幾乎是他的半個師傅。
裴朗宜心中暗暗煩躁,卻有什麼滴到了他的臉上。
“下雨了。”街邊有人疑惑地說了一句。
裴朗宜擡頭,天上的雨卻在那一霎那驟然增大,砸地人幾乎睜不開眼。
仲春的天氣,下這樣的雨實在奇怪。
接着,一輛馬車從路口駛出,那馬像是受了驚,車夫怎麼制止都停不下,眼見就撞到裴朗宜身上。
還好他眼疾手快,用力一拉缰繩,跨下的馬本來跑的好好的,被猛然這麼一約束,馬蹄猛然擡起,仰天發出一聲嘶鳴。
紅色的外袍被雨點打濕,像一簇簇燃燒的火,裴朗宜以一個及其危險的角度禦着馬,與那刹不住的馬車擦肩而過。
人群中發出驚呼。
那馬上的人耳朵上空蕩蕩的,沒有什麼瑪瑙墜子、碧玉墜子,若是晉明琢在現場,就會發現,他離那個嬉笑怒罵,不正經道士模樣的小王爺已經非常遙遠了。
當街的人有人認出來裴朗宜,呼出聲來:“齊王殿下!那是齊王殿下!”
齊王一門兩帥,滿門榮耀。
老齊王戰死沙場,堪稱忠烈,他的獨子,新的齊王子承父業,大破邊境蠻賊,班師回朝後也不居功自傲,而是卸任兵權,去欽天監做了一個小小的監副。
自裴朗宜打赢了仗之後,雖在京中公子小姐的圈子裡名聲仍然不怎麼樣,在百姓間卻頗有威望。
一個人喊了,便有十人百人議論紛紛,或感歎或後怕,不時有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裴朗宜抿住唇,心中冷笑一聲。
若是監正真有所圖,首先該針對的,就該是他的聲譽了。
要知道要徹底置一個人于死地,首先得叫所有人都覺得他該死。
他不宜久留此地,示意身後的人去解決那馬車的事。
雨下的那樣大,他正打算找個地方躲雨,正拉着缰繩走出去沒多久,卻突然間一個小童,從胡同裡鑽出來,往街上跑,眼見着就要跑到晉明琢的馬蹄下。
幸而出了剛剛的事,侍衛們都比較警惕,一個飛撲将小孩抱走。
侍衛長風機靈,不動聲色往周圍看了半圈,正巧與那暗中窺探的始作俑者四目相對。
他帶着兩個人運功追去,小孩被人妥善地帶走問話。
裴朗宜索性下了馬,冷笑一聲。
這樣大的雨,遮蔽聲音氣息,追起人來稍有不慎就會追丢,真是好手段。
這就等不及了麼?
他踱步了一圈,似笑非笑施施然地看向每一個人。
待衆人都被他目光中的威壓壓地低下頭去,裴朗宜這才不急不慢地踱步到屋檐底下。
衣衫盡濕,卻遮不住周身的氣場。
裴朗宜探出手來,掐指一算,然後看了看天。
待算出來的那一刻,他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