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黏在一起,濕漉漉的鬓發還往下淌水,叫本就濕了半截的上襟更糟,袖子濕哒哒地黏在胳膊上。
裴朗宜看到晉明琢這模樣的時候,也吃了一驚。
“怎麼搞的?”
他聲調不自覺地擡高,走到她跟前,想不通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半認真半玩笑地問:“我不是叫人接你去了嗎,難道我家的傘漏了?”
餘光掃了一眼接她的侍女,見那侍女自己倒是渾身利索。
侍女惶恐地跪下去,“奴婢有罪。”
裴朗宜皺了皺眉頭,意識到不對,靴子轉了個向,剛想訓斥,卻見晉明琢雙手抱臂,氣鼓鼓的,“齊王殿下真是好大脾氣。”
這話說的非常不客氣。
裴朗宜視線轉向她,不解:“她叫你淋雨了,我訓她兩句還不成?”
晉明琢仔仔細細地觀察裴朗宜的神情,見他沒有一點要嘲笑自己的神情,心想這人還真是開竅了。
她反而沒那麼生氣了,直截了當回他的話:“這事得怪你。”
她既為侍女求情,裴朗宜自然沒再說什麼,而是面向她,語氣放輕,從沒見這麼好脾氣過:“你說。”
“門口的青石磚松了,記得找人來修。”
晉明琢沒說誰家的門口,當然是裴朗宜家的門口,可是不是她的家卻相當難說,說“你家”太生疏,像是在劃清界限,說“我們家”又太親昵,怕他得寸進尺。
晉明琢垂眸,索性省去。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今日真是倒黴,見一旁的小丫鬟去而複返,自然知道房間準備好了,轉身離開,沒去注意裴朗宜的臉色。
裴朗宜恍然大悟,懊惱地一拍手。
他回來時也發覺有磚松了,因着正想着其他事,轉頭就忘了,也忘了吩咐人去修整。
卻沒想到叫晉明琢也踩上了。
他即刻吩咐人雨緩了便去修,見晉明琢走出去一段,正要追上去,卻聽一旁還跪着的那個侍女察言觀色道:“奴婢已經叫人伺候晉姑娘去廂房沐浴更衣,殿下放心。”
裴朗宜這才停了步子。
他沒有回頭,隻松了口:“起來吧。”
“謝殿下。”
裴朗宜一直看着晉明琢的身影,直到她轉了個彎,沒了人影,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問:“這府裡沒有女眷,你叫她穿誰的衣裳?”
那侍女聞聲愣了一下,惴惴地回禀:“先委屈姑娘穿奴婢的衣裳,是年前太後娘娘賞下來的,殿下叫奴婢幾個做身衣裳,奴婢沒穿過。”
“不必了。”裴朗宜打斷她,“去主屋裡,取一件我娘的衣服給她。”
裴朗宜本想說,他娘年輕時候的衣裳。可他娘為夫殉情的時候也尚且年輕,又何必強調年輕的時候。
侍女愣了愣,很快恢複,應着正要走,又聽裴朗宜接了一句:“不必告訴她來曆。”
-
先王爺王妃留下的東西,裴朗宜無一不好好收着。雖過了些年歲,卻仍然光潔如新。
那侍女不敢耽擱,領命抱着條百蝶穿花的裙子敲響晉明琢所在廂房的門時,綠雲正替晉明琢擦頭發。
晉明琢叫了進,便見侍女捧着一條眼熟的裙子走進來。
......
侍女将裙子放到桌上,就打算離開,卻被晉明琢叫住。
晉明琢托着下巴,閑适地坐在那裡,任由綠雲替她擦頭發,視線落在那侍女身上,卻是溫和的,她問道:“小王爺讓你送這衣裳的時候,有什麼話嗎?”
侍女身體一僵,想到小王爺特地囑咐的那句“不必告訴她”。她心想,不愧是小王爺的心上人,這位晉姑娘也是慧眼如炬。
“王爺不曾跟奴婢說什麼。”侍女搖頭,又恭敬道:“主子的事,姑娘不妨去問。”
說完,見晉明琢沒有再說什麼,就退下去了。
晉明琢卻聽出了她這話的深意,會心一笑,心想這小丫鬟還是同印象中一樣機靈。
她收回了視線,在綠雲的服侍下穿上了那件衣裳。
“真好看。”綠雲對這衣裳穿在晉明琢身上贊不絕口,又咂舌齊王府一個丫鬟竟然能拿出這麼好的東西。
晉明琢聞聲勾了勾嘴角,沒有解釋。她端詳了一眼銅鏡裡的自己,轉身興緻頗好,“走吧。”
她已經迫不及待拆穿裴朗宜,看這高攻低防的人炸毛了。
這麼想着,晉明琢的步伐格外輕快。
踏進廳中時,鼻間一股濃郁的姜味。
晉明琢着實讨厭這味道,不由得腳步一頓,甚至想往後退。
連拆穿的心思都沒了。
她皺着眉頭,正想着要不裝家裡有急事跟他告辭吧,實在不想喝這個。
遲疑地猶豫着,這人卻眼尖地很,擡頭就道:“晉明琢,來喝姜湯。”
晉明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