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一刻還不覺得羞愧,仗着多吃了幾年的飯戲弄裴朗宜,這一刻就覺得這大人不做也罷,甚至懷疑裴朗宜打擊報複來了,畢竟他還挺會算的......
晉明琢一時站在那裡,心情複雜地看着裴朗宜,确切的說,是看着他跟前的姜湯,沒有說話。
裴朗宜也愣了一下。
他擡眼就看見晉明琢穿着他母親的衣裳,百蝶穿花的樣式,穿在她身上明媚又漂亮,裴小王爺心中微熱,望着心上姑娘的身影,那一刻,甚至覺得她已經是他的妻。
她确實是他的妻,卻屬于未來的他。裴朗宜不禁嫉妒起未來的自己來了。
晉明琢不知道他心裡的這些小九九,隻見他眼色越來越不對勁,像是不高興了,還以為是因為自己不想喝姜湯被看出來了。
她歎了口氣,心說我喝還不行麼。
說着走上前去,端起姜湯,一鼓作氣......還是停頓了一下,姜味混着熱氣撲上來,她臉皺成一團。
晉明琢暗給自己打氣,沒事,阿宜做的姜湯加了很多糖,味道沒有那麼差,說着一口氣喝盡了。
“咳咳咳......”
喝的太快,有些嗆口,晉明琢咳了幾聲,被嗆出淚花來,眼尾都紅了。
看得裴朗宜目瞪口呆,她平時不是挺嬌氣的麼。
便見晉明琢看起來像是想哭沒地方哭,将碗擱下,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你這姜湯,一丁點糖都沒放?”
“放什麼糖?”
裴朗宜擡眼,帶着幾分疑惑:“我沒那習慣,倒是想問你要不要來着,沒等問呢,你就喝完了。”
晉明琢簡直無話可說。
這不是他的錯。
是她忘了他如今隻是個尚未加冠的少年,雖學着貼心了,可到底青澀生疏。
她是該教他的,晉明琢心想,畢竟自己已經做了幾年的大人了。
她剛想說點什麼,便聽裴朗宜語氣很欠:“雖說是小爺我親自煮的,也不必這麼感動。”
這簡直就是在找事。
惡劣的脾氣漏了個角,就被晉明琢揪住,她眯起眼睛,學着他的語氣說話:“那真是多謝小王爺了,臣女感激不盡。”
這話陰陽怪氣的很,偏偏裴朗宜反駁不得。
他一時被噎住,唇角抿着,面色不善地睖她。
世人怕他這冷臉的模樣,晉明琢卻不怕。裴朗宜能無所顧忌地軟硬不吃地嘲人,卻有所顧忌地面對晉明琢,那個顧忌叫做“喜歡”。
于是軟硬都吃,冷臉就是最後的姿态了,做給她看的,哪裡還能嘲笑什麼。
晉明琢也不是少時的脾氣了,見他收斂了,自己也收起來,輕聲說:“關心人不是這樣的章法。”
她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屋裡缭繞着姜湯的氣味,仿佛數年前發生過許多次的場景重現,叫她的心都腫脹。
總是阿宜将失魂落魄的她帶回來,手忙腳亂地學做姜湯,學着為她在姜湯裡加糖,而她明明冷的發抖,卻還要挑嘴,然後同他拌嘴。
那時候阿宜的脾氣也很别扭,她做的更是差勁,兩個人吵完,他再軟下話來哄她。
從政治站隊到情感給予,在她飽受折磨的時候,一次一次無畏地選擇她。
可她們在無憂無慮的少年時期,明明是死對頭來着。
她所愛非人,辜負了她,連累了他。
她良心與愛慕撕扯,掙紮着向善,這才與他日久生情,無論叫誰聽了,都要說一句不容易。
晉明琢自認為辜負裴朗宜許多,也曾在新婚夜時問過他這個。
可那時的他卻搖頭,少有地認真,同她說,她不欠他什麼,他得到他想要的了。
想到這裡,記憶中那張身着大紅喜服的連同如今的裴朗宜看向她的臉重疊在一起。
晉明琢忍不住叫了一聲:“阿宜。”
“我聽着呢,你說。”
裴朗宜看地出她的出神,也看得出恍惚回神時,透過自己看向了别人——或許是未來的自己。
他不動聲色地沒有戳破,而是出聲證明自己在聽。
“我知道你對我,”晉明琢收回視線,頓了頓,改口:“對十六歲的我很上心,可你總在說反話,或者幹脆不說。”
她看向裴朗宜,耐心地像總在下雨時發生的那一幕:他惹她生氣後幾近耐心地哄她。
而如今,她也在耐心地在教他。
“這種話是要直說别人才知道。”
她循循善誘,又想起了那些因為他啞巴一樣,而總叫有心且不擇手段時期的岑慎玉冒頂的為她做的事。
不要吃了苦頭才知道改,晉明琢垂頭,瞧着裙子上紛飛的蝶,心酸地想。
她捏了兩下裙擺,突然手一頓,想起了進門之前的那個念頭了。
溫聲細語蕩然無存,晉明琢瞬間起了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