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他的加冠禮,齊王府内高朋滿座,從正門進去,無疑是往幽靜的水面扔下一顆巨石,萬萬走不得。
晉明琢對齊王府不可謂不熟悉,索性走了最隐蔽的一個角門。
來之前沒忘記把裴朗宜的令牌帶上,角門一開,看守角門的家仆見了令牌,自然沒有不放行的。
晉明琢一路避着人,本來盤算着如今的齊王府怕認識她且知道她同裴朗宜關系匪淺的人沒有幾個,該如何去找人時,運氣頗好地在花園靜僻處碰到了之前領她換衣裳的大丫鬟。
那丫鬟瞧着憂心忡忡地要去做什麼,見了她驚了一瞬。
她相當聰明,瞧着晉明琢從何而來,身上的模樣,馬上就猜出了個大概,而後像是見了希望一樣,自己的事也不去做了,跪在地上就求晉明琢:“晉姑娘,您去瞧瞧王爺罷!”
“我來就是為着這個。”
一句客套話也沒說,晉明琢直截了當地說:“帶我去見他。”
有了丫鬟的帶路,一切就順利多了,不多時,晉明琢就到了裴朗宜所在的廂房。
丫鬟從外頭替她開了門,晉明琢剛踏進一隻腳,就聽裴朗宜聽不出情緒地道:“出去。”
隻見他頹唐地坐在那裡,垂着頭看不清楚表情,身上的吉服卻是那麼地紮眼。
今天是他的加冠禮,晉明琢想。
她原本以為,阻止岑慎玉的黑化,阻止那發生在晉原的,成為她夢魇的一切,就能叫他不再那麼辛苦,就叫他遂着自己的心意,領一份欽天監的差事,能做個閑散的王爺。
卻沒想過,原來那隻是整個龐大陰謀裡的一角。
晉明琢沒有說話,緩緩地往裡頭再走了兩步,才看見裴朗宜擡頭。
見是她,裴朗宜沒有說話,重新垂下眼。
“阿宜。”
晉明琢走到他面前,他不擡頭看她,她就蹲下,仰着臉去瞧他。
手輕輕附在他的手背上,冰涼的觸感傳來,晉明琢驚覺他的手竟是涼的。
可他的體溫從來都灼熱,輕而易舉地就能将她寒涼的身子暖熱。
晉明琢在冬季貪戀,又在夏季嫌棄,叫他很是不爽,非要在夏天貼上來。
可如今明明是明媚的春日,外頭陽光明媚,他的手卻是涼的。
晉明琢心疼地很,五髒六腑都似乎被攥緊,她握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臉上貼,見他眼珠動了動,轉向自己,晉明琢安撫一笑,“你的手太涼了,給你暖一暖。”
聽到這話,裴朗宜終于有了反應。
他用另一隻手的手背蓋住眼睛,仰頭長歎一口氣,而後重新看向晉明琢,蹭了蹭晉明琢的臉,像是有些貪戀這份安慰。
晉明琢任他蹭,如法炮制地握住他的這隻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裴朗宜這才看到她指節上的傷,抽出手來,拉她坐下,又小心翼翼地拉過她的手,心疼地皺了皺眉,“破了。”
“沒事,小傷。”
兩個人的手區别分明,晉明琢握住他的一截手,随口說道:“半個月,至多一個月就好了。”
“我疼了會說會哭,可是......”
她擡頭,一雙明亮的,總叫藏着心思的人自慚形穢的眼睛認真地看向裴朗宜:“可是阿宜你,疼了也得說才行。”
裴朗宜聞聲,瞳仁一顫,這才徹底卸下了所有的隐忍,眼底的傷痛和強烈的恨意和愛意交織,洶湧地幾乎要溢出來。
他低聲,将今日得知的一切一字一句地告訴了晉明琢。
末了,示意晉明琢往裡瞧。
晉明琢順着他的視線往裡屋看去,隻見床榻上的劉副将,直挺挺地躺在那裡,雙眸緊閉,俨然已經死去。
這樣字字泣血的故事,唏噓太輕浮。
晉明琢收回視線,又見裴朗宜從懷裡将劉副将臨死之前給他的證據拿給她看,他捏着那幾張紙,卻覺得手裡千鈞重,待晉明琢接過,裴朗宜如同卸了力一般,無力地垂下了手。
晉明琢一頁頁地翻過去,看着左都禦史的一件件惡行,看着南越的勾結,看着他父親的慘死。
她仔仔細細地看完了所有,又遞回給了他。
憑如今的證據和裴朗宜與皇上對他的寵信程度,這些證據遞上去,足以叫左都禦史滿門抄斬。
隻是......這事沒有這麼簡單。
左都禦史樹大根深,這裡頭水深淺未知,而晉明琢不斷魂穿這事,顯然就牽扯其中,而至今尚未解決。
而眼下叫晉明琢頭疼的卻不是這事。
而是左都禦史今日明明調轉了風向,顯然表面上在拉攏自己家與岑慎玉,甚至想促成自己與岑慎玉的婚事,可為什麼又公然綁架自己?
這事能露的馬腳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