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朗宜站起來,收着力氣在晉明琢額前敲了一下,看都不看地,一溜煙地竄上了牆頭。
“哎你!”
晉明琢站起來,有點氣笑了,這人怎麼這麼不講武德,跑的這麼快。
月亮就落在他的冠上,顯得整個人平靜又意氣風發。那是一種年輕的風采,一種信手拈來的特質。
晉明琢稍微有點愣。
隻見裴朗宜得意洋洋地睥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該日見”,而後一躍而下,人就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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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晉明琢的日子還是照常過,每日在家裡繡花逗鳥,閑适得很,隻是偶爾會收到裴朗宜的紙條。
岑慎玉那頭,也如裴朗宜所料,對于提親一事一無所知。反倒是聽到裴朗宜與晉明琢定親之後失魂片刻,而後平靜地送上祝福。
隻是裴朗宜見識過提起岑慎玉之後晉明琢異樣的神情,沒在紙條中提起。
岑慎玉做事也迅速果斷,不留蛛絲馬迹地調出了齊東來一案當時刑部的案宗,串聯蛛絲馬迹,全力配合裴朗宜追查這樁持續數十年的大案。
茲事體大,直到拼湊出一個大概的輪廓,裴朗宜才秘密私下呈給了聖上,問聖上的意思過後,再打算下一步。
而那是他的親叔叔,他父親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當陳年的真相揭露在聖上面前時,那坐在高位的人悲痛震怒,當即下令徹查,于是更多的真相被挖出來。
左都禦史、欽天監正等人被關押,交由大理寺審理,又順藤摸瓜地帶出一連串的親近朋黨,最終審理出二人都是嶺南敵國過去的高官,破國之後深入中原,蟄伏二十餘年,期間發展黨羽,意圖叫中原朝廷分崩離析。
其中左都禦史便是其中的頭領。
齊東來一案,便是他們典型的手法,為的便是戕害忠臣,排除異己。
而對付裴朗宜的父親,戰功赫赫的先齊王,本想用離間的法子,見他與陛下實在兄弟情深,隻好挑唆策反他的手下,也就是苟延殘喘到前幾天,阖眼之前為了贖罪将關鍵證據交到裴朗宜手上的劉副将。
那毒藥實在厲害,大量用時立即斃命,少量用時,會出現頭腦昏沉,四肢麻痹的症狀。毒藥在先齊王的體内積累,最終導緻一代名将戰死沙場,而其妻也随之殉情。
裴朗宜從此沒有了父母。
案件的審判,裴朗宜并不曾參與,隻因太後驟然聽聞此事,悲憤欲絕,一下子氣病了,他一心一意地在宮中侍奉太後的病。
那是他的祖母,他父親的親生母親。
她将裴朗宜帶在身邊,親手養大,是他為數不多的親人。
那天裴朗宜親自伺候了太後的湯藥,走出門去時有内官在門外候着,見他出來了,便知一切已然塵埃落定。
他什麼也沒問,跟着人去見了聖上,得以清楚這龐大的蛛網浮出水面的全貌。
“針對阿宜你,是因為馮天測算出,你是他們複國路上最大的阻礙。”
皇帝說這話時,背着手語氣怅然。
後宮嫔妃衆多,他子嗣也多,可他那親和的兄長,卻隻留下這麼一個獨子,怎麼能叫他不憐惜。
“所以即便我并無多麼遠大的志向,他們也不會放過我是麼?”裴朗宜聽到這話時并不意外,而是确認般地說了這麼一句。
皇上沉默了一會兒,算是默認。
即便避開了父親走過的路,也會受到一樣的仇視,實在悲哀。
裴朗宜垂眸,又想到若是如此,那晉明琢這魂穿的時,十有八九也是沖着他來的。
她終究是替他擋了災。
裴朗宜心想,即便她有心瞞着他他也瞧得出來。她帶着多出六年的記憶回來,憑一己之力撬動了許多事,使一切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這道符咒對那下咒的人而言,倒成了一個天大的弄巧成拙。
所以,為何是移魂咒?
裴朗宜有點想不明白。
為了晉明琢換了魂的原因,他隐去了符咒這一部分,除了有限的幾個人,任誰都想不到竟然會有這事。
若是想緻他于死地,有的是其他的法子,就連符咒,也有其他的可選,而不該是這樣隐秘而又無法控制的咒,不僅如此,下給的還是他的妻,而不是他本身。
并且不确定的是,這咒是這頭下的還是六年下的也不清楚。
他想了想,再擡頭時熟練地讨嫌:“皇上,監正的位置空了,臣是不是可以升遷了?”
皇帝本還想着該怎樣安撫自己這個子侄,見他毫不表露傷心,隻覺得自己一腔愛護白費了,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會讨賞。”
随即擺擺手,就應下了,又想着這小子混不吝的脾氣,既然開口了,那定然不止一樣,索性問他:“還想要什麼,一次性說個清楚。”
裴朗宜就等這句話,他像是稀松尋常地,目的性極強地說道:“我想要馮天測所有的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