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兒,示意門外守着的侍女不許聲張,夫妻二人從外往裡瞧,果然見裡頭亮着燈。
裴朗宜難以言喻,轉頭去瞧晉明琢,卻見她似是不見黃河不死心般的,在窗戶紙上輕輕地戳了一個洞,而後往裡瞧。
裴朗宜:......
而後就見晉明琢退開了些,對着他輕輕歎了口氣,示意他來看。
裴朗宜不看就知道裡頭是個什麼光景。
他拉起晉明琢的手,轉身就推開了梅兒的房門。
然後就見那原本正看書看的入迷的小姑娘猛地擡起頭,眼中驚恐了一瞬。
晉明琢實在想不通,憑女兒這麼個愛鬧騰、話很多、脾氣不好的性子,到底為什麼喜歡讀書。
可對着女兒軟糯漂亮的臉蛋硬不下心來,還是裴朗宜冷着臉抽走了挑燈夜讀的梅兒手中的書。
梅兒手上一空,正對上父親面色不善的神情。
她察言觀色的本事不愧是晉明琢的閨女,見裴朗宜表情不好,立刻裝乖,甜甜地叫:“爹。”
又攀着裴朗宜的衣袖,往後探了個腦袋,喚晉明琢:“娘。”
“爹、娘,這會兒怎麼來啦?梅兒看完這一段,馬上就準備安寝了。”
撒嬌哄人的話張口就來。
裴朗宜不吃她這一套,轉手将書遞給晉明琢,“叫父王也不管用,裴梅兒,趕緊給我說實話。”
晉明琢将書合上,看了一眼封面,上頭赫然寫着《鄭伯克段于鄢》。
晉明琢:......
這真的是她這個年紀能看的懂的東西麼。
一旁的裴朗宜還在吓唬孩子,晉明琢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看這封面。
裴朗宜看了,跟晉明琢表情如出一轍。
他轉回去,自上而下睖着梅兒,自帶一股冷意的威壓,梅兒到底是個小孩子,被他瞧的發怵,與裴朗宜對視間,表情越來越委屈,眨了兩下眼,淚花就溢出來了。
裴朗宜:......
晉明琢:......
裴朗宜捏了捏牽着的晉明琢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自己強撐着不為所動,“還騙起人來了,跟誰學的?哭什麼,不許哭。”
眼見着,梅兒哭聲更大了,轉向晉明琢要抱,邊當着面告狀:“娘,爹好兇啊嗚嗚嗚嗚......”
卻還沒碰到晉明琢的衣角,就被裴朗宜一手拎住了。
哭聲還卡在喉嚨裡,梅兒擡頭看是裴朗宜,又“嗚......”了一聲。
晉明琢在一旁借勢,“聽你爹的話。”
見父母态度堅決,小女孩才蔫巴巴的坐回去,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我錯了,爹、娘。”
裴朗宜絕對不是好糊弄的人,冷聲質問:“錯哪了?”
“錯在......不該騙你們說回來睡覺,實則偷偷看書。”梅兒越說越小聲,幾乎聽不見了,越說越覺得真委屈,忍不住擡聲頂嘴:“多讀書有什麼錯,夫子都說了是好事。”
“别人的爹娘巴不得孩子好好讀書呢!”
隻見小姑娘眼裡帶着潑天的委屈和不解。
裴朗宜與晉明琢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擔心。
其中,晉明琢眼中的擔憂更甚。
不同于裴朗宜擔心她小小年紀累壞了身子,晉明琢親耳聽過一個另外一個一心向書的人執拗地走向飛蛾撲火般悲劇結局的故事,也見識過随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内,周遭都不曾消退的影響。
那用噩夢來形容都不足為過。
于是她蹲了下來,拿帕子輕柔地給女兒擦了擦眼淚,柔聲解釋說:“爹娘既送你去讀書,就不是覺得讀書不好。”
“什麼東西都該有節制,過猶不及。”
晉明琢擦淨了淚珠,瞧着這張跟自己八分像的小臉,見她認認真真地瞧着自己,循循善誘地說:“書要好好讀,玩要好好玩,覺要好好睡,缺了什麼都是不成的。”
“爹娘隻是希望你能無病無災地長大。”
梅兒讀不懂晉明琢眼眸深處藏着的情緒,可話裡的意思卻明白了,她輕“嗯”了一聲,用力地點點頭。
晉明琢笑了以下,将女兒抱進懷裡。
梅兒在她懷裡拱了拱,保證道:“爹娘的用心我明白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見裴朗宜的神情也松下來,梅兒又黏糊糊地朝裴朗宜撒嬌:“爹爹我錯了,爹爹也抱抱。”
裴朗宜嗤笑一下,還是将娘倆一起環抱住了。
自此以後,梅兒還真就沒做過不分場合癡迷看書的舉止,雖說隻是表面上,私下無論。
對此,晉明琢和裴朗宜心知肚明,這小孩的性子跟兩人如出一轍,都不用猜,想想自己小時候什麼樣,就能把她想個七七八八。
不過兩人也再未管過,本就是自在慣了的一對,哪能對孩子倒嚴厲起來。兩人的教育理念如出一轍,雖說負責唱黑臉的總是裴朗宜,唱白臉的總是晉明琢。
為此,裴朗宜曾表達過不滿,晉明琢相當不以為然地說:“反正你當了這麼多次壞人了,一直當下去又如何。”
裴朗宜眼神冷飕飕地看向她,沒有說話。
晉明琢底氣不足,小聲道:“我舍不得嘛。”
裴朗宜不可思議地反問:“我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