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雁把鑰匙遞給她,送人到門口,“慢走。”
路上,熊媽熱情地要請孟彷舟吃飯,他推辭說要回宿舍搬東西,她才作罷。
退宿申請周五就提交給宿管了,他東西不多,這兩天都收拾得差不多,整理完就一個行李箱、一袋被褥和裝零散用品的袋子。
龍竹茂知道他要搬出宿舍,騎着家裡的電瓶車過來幫忙載東西,他先帶行李箱和杯子去出租屋那,孟彷舟自己拎着袋子走路,等他折返。
五月中旬,空氣裡彌漫着一股悶悶的灼熱,兩人把東西搬上五樓,背上沁出薄汗。
洗了把臉,兩人下樓。
龍竹茂嚷嚷着要孟彷舟請客報答他。
“吃什麼?”孟彷舟問。
龍竹茂嘿嘿一笑,“有家新開的湘菜館,我今天路過聞着味,香死我了。”
孟彷舟勾着鑰匙,在指尖轉了一圈,“走。”
湘菜館位于商業區外邊的一條街上,裡頭坐滿了食客,服務員引導他們去到兩人座,放了張菜單在桌上。
坑起好友,龍竹茂絕不手軟,劃劃幾下,在菜單上點了好幾道大菜。
好在兩個男生胃口夠大,一桌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也足夠吸引味蕾,餓得不行的他們很快便将這餐飯席卷進腹中。
餍足後的龍竹茂癱靠在椅背,拍着肚子,打了個飽嗝。
他灌了杯清茶解辣,說起租房的事,“你直接叫你姑來給你簽個字不就好了。”
孟彷舟現在的監護人是他姑姑,也不知道他費勁心思,繞這麼大一個彎讓熊天媽媽來替他租房子做什麼。
“讓我姑知道,她鐵定要替我掏這筆錢。”孟彷舟也呷了口茶,“最近她們所裁員,她壓力挺大,三天兩頭加班,這種小事就不麻煩她。”
孟青麗對他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雖是親姑姑沒錯,但孟彷舟他爸和他姑是同父異母的姐弟,兩人相差10歲。
年輕時的孟爺爺離開家鄉到景城務工,妻女則是留在了家鄉,一年到頭就春節能見上面。後來第一任妻子因病離世,失去母親的孟姑姑便由老家的爺爺奶奶撫養。
兩年後,有人撮合了喪偶的孟爺爺和離異的孟奶奶,之後便有了孟彷舟的爸爸。
孟彷舟有記憶以來便沒見過父母,是孟爺爺一手拉扯他長大,而從小到大,孟姑姑對他多有照拂,買玩具買衣服帶他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給了他母親一樣的關照。孟爺爺病逝後,孟青麗二話沒說就把孟彷舟接到家裡,把他當自家孩子看顧。
如今家裡兩個小孩幼兒園學費和興趣班費用不菲,每月還有房貸月供,孟姑姑肩上負擔沉重,孟彷舟不願給她平添煩事。
龍竹茂知道他不大手大腳花錢,平時獎學金都攢着,如今小金庫估計數字不小,不像他,每次買完鞋得倒欠他媽錢。
“這兜裡有錢就是不用怕啊。”他歆羨道,又提了個關鍵問題,“那你姑到時候發現了怎麼辦?”
孟彷舟聳肩,“隻要你們以後看見她别說漏嘴,她就不會知道。”
“你們就這樣搬出宿舍,不覺得憋屈?要我在,我就好好治治王鑫!”
他一臉惡狠狠,表情比當事人還要不甘心。
孟彷舟嗤笑一聲,“現在沒空收拾他。”
搬出去的原因,有王鑫作妖的成分在,但占比不大。
王鑫的故意在宿舍使壞隻是往火堆裡添了一把柴,在他之前,孟彷舟是宿舍熄燈後噪音的制造者。
他早就有搬出去的想法了。
每次他自習室回宿舍都一兩點多,熊天神經衰弱,深夜寂靜的宿舍,房門刷卡聲、桌椅輕微的挪動聲、紙頁的窸窸窣窣、拖鞋踩地聲,稍微一星半點的動靜都挺突出。
即使熊天戴耳塞睡,孟彷舟還是注意到,他每回都會翻兩個身醒過來。
他自然不能不顧熊天的休息。
況且他的重心在接下來的數競上,搬出去也能更好的備考。
至于王鑫,倒不是說不計較或者放過他,孟彷舟不是什麼聖人。但有些事不急這一時,在王鑫那裡逞一時之快隻會浪費心神。
飯後兩人各自回家。
孟彷舟将出租屋裡裡外外打掃了個遍,才将打包的行李騰出來擺放。
給台燈插電時,燈管一直沒亮,試了幾次還是沒反應。他猜想,可能是下午搬東西弄壞的。看了眼時間九點多,附近小超市仍在營業,于是他換鞋下樓。
夏夜的路燈下,小蟲子在光下飛舞,遠遠看着像閃爍的熒光,知了隐匿在樹叢間,卻又流瀉出綿長不休的蟬鳴聲。
孟彷舟慢慢悠悠走回去,不知不覺走到景一校門口。
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聽見熟悉的聲線,他回頭望向音源處,從保安室小門走出來的女生朝他揮了個手,另一隻手抓着張卷子。
不是上學日,她沒有穿校服,也沒有綁馬尾。
女生身着潔白襯衫裙,柔軟的長發披在身後,周身透着一股近似月光的清輝。
隔着距離的緣故,隻看到一道模糊纖細的身影輪廓,像頭頂之上被薄雲遮擋的朦胧月色。
直到她走進,孟彷舟才看清她的臉龐。
恍惚了一下,他打了聲招呼,“這麼晚來學校?”
“化學作業卷落學校,帶回去補一下,”季郁揚了揚手裡的卷子,“你呢,這麼晚出來?”
“台燈壞了,我買個新的。”
“诶,宿舍不是有小超市嗎?”
“我現在住校外。”
“啊?”季郁一愣,心頭閃過疑惑,“你搬出宿舍了。”
看她反應那麼大,孟彷舟笑道:“有什麼問題嗎?”
“嗯...”季郁沉默一會兒,“沒有。”
路邊開着雙閃的車,大概是季郁家的司機在等她,于是他不耽誤她時間,主動結束對話,“那我先回去了。”
在他轉身離開時,季郁倏地問他:“你那個提問箱還在用嗎?”
孟彷舟半懵,不明所以,“還沒卸載呢。”
季郁深吸一口氣,“如果,在那裡提問的話,會得到答複嗎?”
孟彷舟仍感到莫名奇妙,但還是跟她講:“會回的。”
得到滿意回答的季郁小跑到路邊,鑽進車内。
幾秒後,車子融入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中,逐漸消失在孟彷舟的視線。
少年茫然地撓撓後頸。
夜風中響起一道短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