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名,高一二班,季郁,”季郁的心微微緊張起來,主播好聽的聲音再度激動起來,“5分26秒47!破紀錄了!”
“啊啊啊啊啊!”
二班和一班霎時間爆發出振奮人心的呐喊,陸斐菁坐到季郁身側,瘋狂搖晃着她的肩膀。
“啊啊啊!好棒啊!季郁!”
耳朵快被震聾,季郁笑着瑟縮脖子,避開近處的女生激動時發出的細亮呼聲。大家看向她,每個人的目光都帶着不摻雜任何雜質的贊賞,臉上洋溢着同感榮光的笑容。
一股很奇妙的感受彌漫在季郁心間。
原來不是第一名,也可以被如此熱情的歡呼聲簇擁着。
廣播聲又切換成了另一首她熟悉的歌曲,《Almost There》,她微微擡眉,詫異今天下午的歌曲怎麼和她的歌單高度重合。
不僅如此,這兩首歌,還正好在她上傳到網易雲的幾首翻唱歌曲裡。
帳篷外,一男一女并肩走過來。
“季郁!”有女生喊她。
季郁望過去,起身走出帳篷,眼底泛起不解。
這是個小麥色皮膚,有着陽光氣質的女孩,以及看着面生。
旁邊的孟彷舟開口:“戴方吟。”
一路上看的都是人家的背影,現在突然看見正臉,自然完全不認識。
經過提醒,季郁點點頭,“你好啊。”
女生爽朗地笑了笑,大方誇她,“你很厲害!比我們田徑隊的很多人都跑得快!”
季郁彎起唇角,由衷道:“謝謝你,我是緊跟着你跑的,因為你跑的快,所以我才有現在的成績。”
她很滿意了,真的。
這次的第二名,比哪一次的第一名都讓她感到滿足。
女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開頭可煩你了,像個橡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怕一個不留神你就反超上來。”
季郁哈哈大笑,“我發現了。”
又聊了幾句,女生說:“一塊去領獎吧。”
季郁點頭,“走吧。”
她看向孟彷舟,男生努了努下巴,指向主席台旁邊的領獎處,眼神示意她“快去吧”。
而就在她們離開時,身後一班大本營裡傳來清晰的對話,龍竹茂的大嗓門對着孟彷舟,“你等會兒千萬記得去給我點歌啊!”
季郁詫異地回頭,孟彷舟攬着他的脖子,一副扼住他咽喉的姿勢,“念了幾百遍了,你直接報歌單過來得了。”
領完獎拍完照從主席台下來,戴方吟後知後覺地抹了把口袋,發現自己把手機落在領獎處了,于是轉身折返。
季郁自己回班級,一擡頭,看見前方挺立着一道清隽的身影。
孟彷舟揚着手裡的那瓶起霧的冰礦泉水。
季郁笑起來,慢慢走向他,故意問:“劇烈運動過後還喝冰水?”
孟彷舟也邁着小步趨近,在她質詢的目光裡,将瓶身貼在她臉上。
面對女生瞬間愣神的目光,他像是做了惡作劇一般,揚起燦爛的笑意,“降降溫。”
一陣風吹來,沾在臉上的水珠揮發,季郁感到絲絲沁人心脾的涼意。
莫名有種安心和妥帖的感覺。
她想到了昨天傍晚。
第一天的運動會項目結束,空曠的操場上散落着無人的帳篷,零零散散的學生們在跑道訓練或者散步。
做完最後一次測試的季郁問孟彷舟她的用時。
他沒有告訴她結果,轉而問了句,要不要去樓上吹吹風。男生的目光撇向實驗樓,季郁頓時了然。
站在實驗樓頂層的欄杆邊,操場和遠處的鐘樓盡收眼底,第一次白天上來的季郁,發覺這裡是個視角極佳的好地方。
天邊是明豔的晚霞,鐘樓敲起六點的鐘聲,雲海像流光溢彩的水波,耀眼奪目,身上的熱氣被風吹散,季郁的心情也跟着鐘聲悠然晃蕩。
真是難得輕松閑适的時刻。
在最後一縷霞光被灰色吞噬前,她看見天邊遙挂着一輪清冷的白色彎月。
“我的成績是多少呢?”她問。
“這不重要了,明天到來前,所有一切都清零。”孟彷舟再次看了眼手裡的秒表,按下歸零鍵,仰頭望向那輪細小的孤月,“你隻管相信自己,往前跑就對了。”
季郁聳肩,接受了他這個說法。
“為什麼幫我呢?”她又問。
男生笑道:“不是你說的,需要我幫忙嗎?”
季郁看向他,“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主提出動幫她做模拟測試,在她發出請求後,二話沒說就答應她,每天下午餓着肚子陪着她訓練,商量如何才能跑得更好。
“你幫了我很多,不是麼?”孟彷舟正色回她。
兩人都心知肚明,他說的是初三那段時間季郁借整理複習材料給他的事。
但那些已經是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了。
難道幫了别人一點點小忙,就得讓人感恩戴德着湧泉相報嗎?
這不可能,她也不會這麼想。
“所以,”她眼神一滞,“你是在還人情嗎?完全沒必要。”
不知怎麼,孟彷舟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點惱意,不由側目看向她。
對上他的目光,季郁正義凜然,俨然在說:我可不是那種挾恩圖報的人。
“不能這麼說,”他頓了頓,默然之後再度開口:“我把你當做像熊天龍竹茂一樣重要的朋友。”
他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的僞飾,平常得如同在說今天的天氣,卻又格外認真和鄭重。
“所以,我想讓你如願以償。”
......
昨晚的那句誠懇到讓人無法懷疑的“我想讓你如願以償”和今天豎起大拇指告訴她的那句“季郁做得好”交織在她腦海裡,畫面與畫面重疊顯現。
季郁眨了眨眼,看向此刻面前的孟彷舟。
第一次模拟測試那天,沖向終點的激越心情在腦中高居不下,以至于忽略了其他細微的感受,
現在那股的感受,奇異地漫上心間。
她的手被孟彷舟攥得緊緊的,塑膠跑道上殘餘的不容小觑的熱量,風裡是撲面而來的灼浪,他們一齊沖向了終點。
沒有人為他們加油打氣,也沒有人為他們歡呼鼓掌,被緊握的手腕上那一圈男生手心沁出的汗,見證了晚霞下的所有。
季郁指尖貼着掌心,觸到一股不清爽的黏糊感。
孟彷舟擰開瓶蓋,“要不要洗手?”
季郁默契點頭,“當然。”
冰涼清爽的礦泉水流淌了近一分半時間,兩個随意漫談着。
“為什麼你們班的人會給我喊加油?”
“我們班1500男生女生都沒報,龍竹茂和體委求爺爺告奶奶拉了人充數,女生不吃他撒潑打滾那套,最後隻有一個男生報名了。今天比賽,龍總說你代表的是競賽班的顔面,拉着阮知汝和全班一起給你打氣。”
季郁為這莫名其妙的榮譽感笑了起來,“隻要圈子劃得夠大,全世界都能榮辱與共,是吧。”
“你呢,”孟彷舟問她:“沒拿第一,心情怎樣?”
“還不賴,能破紀錄,超出我的預期了,”季郁眯起眼睛,意有所指,“而且某人也說了,我‘做得好’。”
某人點點頭,“的确如此。”
“最後一個問題。”
季郁一臉嚴肅地看向他,這讓孟彷舟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以為她要問什麼很嚴謹重要的問題。
“為什麼廣播放了兩首歌,剛好都是我翻唱過的,”她注視着孟彷舟,“而且,還發在了網易雲。”
而恰好,她在燕達咖啡店貼音樂牆那天,鄧易安說他也看見了。又恰好,龍竹茂讓他去點歌。
“是嗎,”均速的水流忽地加速,孟彷舟趕緊擺好瓶口方向,怔愣過後,錯開她的目光,“這麼巧。”
“是啊,可太巧了。”
初夏的燥熱染紅了少年的耳廓,季郁悠悠甩着手上濕潤的水珠,唇角翹起的弧度怎麼也壓不下。
掌心悄悄貼着雙頰,好像也有點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