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面半晌無言,時彗疑惑道:“你直勾勾盯着我看幹嘛?”
季郁撐着側臉,目光盈盈,“感覺你和以前有很大不同。”
時彗不解,“嗯?”
季郁慢慢解釋,“以前的你,吃到好吃的、看到好笑的很容易就開心起來,好像基因裡自帶樂天的性格,但那些開心和你現在的開心是不一樣的。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嗎?現在的你,渾身散發着發自内心認同自己做的事的滿足感,我好像,也感到了你的喜悅,為你的幸福而幸福。”
同時也倍感羨慕,随之而來的是心裡那塊空洞的缺口越來越大,迷茫湧上心頭。大家好像都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而她至今都不明白自己想要做什麼。
時彗哎呀一聲,“你知不知道我昏天黑地吭哧吭哧畫圖的時候沒覺得想哭,你這樣一說,害我要掉眼淚了。”
季郁笑了笑,“一開始你轉學走的時候,其實,我心裡有種被抛棄的感覺,我,”她停頓了兩秒,有點難以啟齒,“我以為你是因為祝辰星在那裡,所以——”
“天地良心!”時彗火急火燎打斷她,“就算中考前祝辰星和我說要念國際高中,你要是不去,我也會和你考景一的!”
“我知道,”季郁說:“我隻是有那麼一瞬間産生過那樣的想法,後面你和我說你想出國念服設,我為曾經有過那樣對你不信任的想法感到很抱歉。你隻是找到了你的夢想,知道該往那條路走而已。看到這條裙子,我真的很高興。”
轉學後的時彗,每天都很忙。
自從決定申請中央聖馬丁的服設專業後,她幾乎決絕地直奔這一個目标。因為高一下學期才轉去國際高中,比别人晚半年才上A Level課程,她不敢有絲毫松懈。苛刻的招生人數讓她有了緊張感,在自己可控制的範圍内她力圖做到最好,比如一改從前随心所欲的學習态度,全身心投入學習,努力做到課程全A。
她們約好每周末打一次視頻,時彗常常在晚上打來,頂着油光滿面的臉,和她講自己的設計圖。她喋喋不休地介紹着自己的設計理念,靈感來源、風格、面料、材質,每次談到作品,能講上半小時甚至更久。每每這個時候,季郁對着鏡頭,看着她神采奕奕的生動表情,眼裡浮現的是一個閃閃發光的女孩。
當然,她也會絮絮叨叨地吐槽那些忙碌又充實的日常生活,說自己累得跟狗一樣,可每一句吐槽都不帶任何不滿,追夢路上,她對付出的一切都甘之如饴。
“你給了我很多力量啦。”時彗突然說。
在季郁疑惑的眼神中,她徐徐道:“你也知道,我爸媽對我和我哥都是放養,但是我身邊的人,我哥、祝辰星還有你,什麼都做得很好,特别是你。”
“你可能不記得了,小學有次周末我在你家,你說得完成家庭作業才能玩,我就在邊上等你寫完。最後一項朗讀打卡,給你拍視頻的家教姐姐都準備上傳到班級群裡了,你說要再錄一遍,因為剛才讀錯一個字時卡殼了。”
“你知道我當時什麼心情嗎?”時彗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覺得你讀得超級好,所有字都認識,讀音标準,流暢無比,可你竟然還要重新讀錄一遍。你多錄一遍,就耽誤了幾分鐘玩的時間啊!我都有點煩你了!”
季郁噗嗤笑,時彗揉揉鼻子,又說:“可是,我後面發現,你做每件事都是那麼較勁認真,有時候我在敷衍了事的時候,一想到你,就覺得不能這樣,還是得把事情做得像樣點。”
“每次看到你那麼耀眼,我也想朝你靠近些,想讓自己更好些。高一寒假打算轉學那會兒,我糾結得要死,一想到以後我們就要分開,我也很難受的。物理距離沒辦法克服,所以,我們以後有什麼話都要告訴對方,開心的難過的都要說。”
“還有,從小到大看你上那麼多課,其實我覺得你很累,雖然你說你都習慣了。”時彗眨眨眼,不知是否是看出她狀态不好,她說:“希望你不要有那麼大的壓力,季郁在我心裡永遠是最棒的。”
就這麼一個猝不及防的瞬間,季郁忍不住鼻酸。
眼眶刹那間泛紅濕潤,閃着水光。
現在的她已經配不上這句“最棒的”誇贊,哪怕這僅僅是時彗對她的偏愛。
“對不起。”季郁聲音有點哽咽。
“對不起什麼?”時彗一愣。
“我都很少主動關心你。”
“那每次聽我說廢話的人是誰?”
“我——”季郁一下子帶着哭腔,仿佛頃刻之間就要哭出來。
“天呐!”時彗表情誇張道:“這麼感動的嗎?我是不是有演說家的天賦!”
她插科打诨了幾句,把季郁逗笑了,而後翻開自己的設計圖,告訴她那條裙子是如何從一個靈感變成一張圖紙,又從平面的圖畫變成一件成品。她在面料市場裡摸了無數塊布,站着做了多久的立裁,在縫紉機前又坐了多久......
季郁耐心聽着,中途去刷了個牙,上床後繼續聽,在時彗熱情飽滿的絮叨聲中,她打了個哈欠,罕見地有了一絲困意。
“你困了嗎?”時彗問。
“我沒這麼早睡,你可以繼續說。”
“啊,那我說,你不想聽就當催眠音。”
季郁還真“被催眠”了,伴着她的聲音緩緩進入夢鄉。手松開後,手機跌在床頭櫃邊,鏡頭正好側對着她的臉。
另一邊,時彗舉着手機,目光瞥到對面季郁恬靜的睡顔,無奈地笑了笑。
最近一定很累吧。
她關了自己房間的燈,沒有掐斷視頻,把手機擺到支架上,在平闆點開助眠歌單裡的α波助眠音樂放給她聽,又點進企鵝刷動态和朋友互動聊天。
大約淩晨一點多,時彗刷到個段子,對着屏幕笑得合不攏嘴,倏地聽見旁邊的手響起幾道叩門聲。
她眼疾手快地關了音樂,下意識轉頭看向手機,還連着視頻通話的屏幕裡閃過一雙掖被子的手,沒多久,又傳出一道女人長長的歎氣聲。
半分鐘過去,對面的人不知道在做什麼,站在床邊沒走。
本着不窺探隐私的原則,時彗及時挂斷了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