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郁實誠道:“沒有。”
“那你選他幹嘛?”
“好看。”
“......”時彗:“幸好我不跟你打排位,不然掉星之仇不共戴天!”
時彗本想選個輔助,省得季郁被虐得太慘,誰知孟彷舟已經選了瑤妹,她聳聳肩,心道用不着她了。
雖然隊裡有個菜雞,但好在他們幾個水平還行,路人隊友也夠給力,對面被打得快哭了。玩了一局後,店員叫到他們的号,幾人便就此罷手。
吃完飯,時彗看到祝辰星給她發了個KTV地址,正好在附近。
她問季郁:“去唱歌嗎?祝辰星和他朋友在玩。”
“不了,我去也待不了多久。”
“OK,那我就先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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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有點飽,兩人在路上散步消食,順帶散散身上的火鍋味。
吃完火鍋,季郁舀了半碗菌菇湯喝,此刻嘴裡有點鹹膩,路過便利店,買了瓶助消化的乳酸菌飲料,給孟彷舟拿了瓶冰礦泉水。
孟彷舟一擰瓶蓋,發現瓶口是松的,挑眉望向季郁。
“我貼心吧。”季郁逗他。
孟彷舟揚唇,喝了兩口水。
夏夜灼熱,從冰箱取出不久的礦泉水,一層薄薄的冰白水霧附着在瓶身,瓶口傾斜,流溢出點滴清涼的液體,滑落經磨砂般的霧面,形成交錯斑駁的透明紋路。
仰着白皙修長的脖頸,筋脈明顯,喉結伴随着吞咽的動作滾動。
冰塊碰撞的聲音,莫名在季郁腦中響起,一種屬于夏天的清爽感似乎漫湧上來。
幹淨的,澄澈的,沒有雜質的,像冰礦泉水般,浸潤喉間與心田。
季郁咽了咽口水,忽然間更渴了。
她擰開自己手中的飲料,含糖度高的飲料攝入口中後,最明顯的感受是黏膜開始變得粘稠。
早知道她也喝礦泉水了。
手機振動了兩下,季郁頓時警覺,以為是尤蓁葉催她回家。
一看是智歆發來的消息。
傳了個視頻過來,季郁點開,發覺是她小時候參加某個芭蕾舞幼兒組比賽的片段。正當她納悶智歆為什麼會有如此救久遠的視頻時,下一條消息解答了她的疑問。
Sophia:今晚我媽媽看見你,翻出好久以前拍的視頻,她說這小姑娘太可愛了,當時忍不住錄下了,整理相機内存沒舍得删,一直存在電腦上
季郁笑,回了個“謝謝阿姨”。
她扯了下孟彷舟衣角,“要看我小時候跳舞的視頻嗎?”
兩人找了個路邊長椅坐下,湊在一起看着窄小的手機屏幕,畫面很清晰,那時的季郁還未抽條,臉頰是肉嘟嘟的嬰兒肥,憨态可掬,跳舞時臉上挂着甜絲絲的笑。
“我小時候真的好可愛呀。”季郁捧着臉,被自己萌化了,聽見耳側孟彷舟的輕笑,她噘嘴,“不可愛嗎?”
“可愛啊。”孟彷舟全程挂着笑臉,嘴角咧得老高,“這是你幾歲的時候?”
季郁遲疑了一會兒,“動作很笨拙,也還沒上足尖,應該是我剛學沒多久的時候,大概......五六歲吧。”
具體時間她得回家翻相冊才知道,尤蓁葉為她整理了好多本相冊,有一本是她從小到大的舞台留影。
孟彷舟長摁屏幕,光明正大地将這條視頻轉發給了自己。
“喂!”季郁忙道:“存我視頻經過本人同意了嘛!”
孟彷舟熄屏,“來不及了。”
“哼,我可以撤回。”
季郁說着就要把手機搶回來,孟彷舟敏捷地擡起手,指尖靈活一轉,将手機揣進兜裡。
視線落在他腿前的些微隆起的地方,季郁的手僵持在半空。
總不能耍流氓去摸他褲兜吧。
她努努嘴,“你這是耍賴皮。”
孟彷舟清清嗓子,“兩分鐘之後還你。”
季郁也不是真不想發給他,傲嬌地扭過臉,“随便。”
靜坐了一小會兒,她忽地歎了口氣。
“小時候,每次有演出或者比賽,我媽媽都會抽空來看我,今天她沒來,還有點不習慣。”
孟彷舟擡眼,“今天她有事要忙?”
“她來了你還來嗎?”季郁反問他。
他噎住,啞口無言,幾秒後,“你讓我來我就來。”
“開玩笑啦,我沒和她說。”季郁擡頭,望着頭頂的樹叢。離開家前,她把那封早就寫好的手寫信放到了尤蓁葉的書房,如果今天她早點回家,應該看到了吧。
這時候提她媽媽,孟彷舟總有點把人家女兒拐出來的心虛感,明明他什麼也沒做。上回在實驗樓那晚,也是這樣,突然來了句她媽媽說的繪本故事,讓他心裡瞬間咯噔一響。
想到這,他不由覺得好笑。她是真不知道她提這些,會讓他心跟過山車一樣啊。
但顯然,她并非刻意提及。
孟彷舟從她不經意透露的隻言片語中,初步地構建了一個季郁母親的模糊形象——耐心溫柔,會為孩子耐心講晚安故事的;有儀式感,不錯過孩子成長重要節點;注重教育和培養,對孩子要求嚴格,給孩子塞各種各樣的課程,也就是所謂的雞娃媽。
這也難怪,季郁對自己過分嚴苛。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還是能感受到,她媽媽在她心裡的分量很重。
他懶懶坐在長椅上,手肘抵在腿面,指尖捏着還剩最後幾口的礦泉水瓶,笑了笑,“你......媽寶女啊?”
“?”季郁傻眼,“我是嗎?”第一遍反問,第二遍追問:“我是嗎?”
“很聽你媽話?”
“以前挺聽話,比較依賴她,現在不是什麼都聽。”她頓了頓,“我說這些,是不是有點......奇怪啊。”
和他坐在這兒,卻聊起自己家長......
怪不得問她是不是媽寶女。
“沒關系,次數多了,可助脫敏。”他喝掉最後那點水。
季郁嘟囔,“什麼啊。”
“暢所欲言,不用顧及那麼多。”孟彷舟不疾不徐道:“我可以當樹洞。”
和她有關的事情,他想了解。
和她無關的事情,如果她想說,他也願意耐心傾聽。
得到“特許令”一般,季郁放開了講,“我很崇拜我媽媽,盲目崇拜的那種,從小我就覺得她溫柔,美麗,像個魔法師,把畫稿上的漂亮裙子變成現實,雖然嚴肅起來也很有壓迫感......總體上,在我從小到大的認知裡,她是一個很完美的模範形象。”
“年歲漸長,我發現曾經視作神明、高大偉岸的父母,他們其實都是普通人,有自己的缺點,在某些事情上很偏執,某些觀念和想法也不是絕對正确。”
“我也很奇怪,很難心平氣和,像現在這樣,和他們坦露一些真實想法。”
孟彷舟聽完,認真問:“你覺得,表達想法,是讓人知道更重要,還是讓人接受更重要?”
某些根深蒂固的思維又在作祟,季郁從心道:“讓人知道,然後接受。”
本質上還是為了尋求認同。
孟彷舟沒評價什麼,隻是順着她的思路,“說出你想法,别人才能知道,至于會不會被接受認可,那是别人的事。”
季郁忖度片刻,“人的想法,随時都在變化,萬一我也——”
“季郁,”孟彷舟無奈地笑了,揉揉她的頭,“着眼當下,别作太多假設。”
“好吧。”季郁閉嘴。
孟彷舟抿唇,摩挲着手裡的空瓶子,“你有留學的打算嗎?”
“嗯?”季郁驚訝,“我不出國啊,為什麼這樣問?”
孟彷舟解釋,“我拿奶茶回來,聽見時彗和你說,過幾天雅思報名的時候提醒你。”
和好朋友一起出國留學,在外面互相有照應,聽着挺好。而且以季郁的成績和綜合素質,申請頂尖大學,也不算難事。
季郁恍然大悟,“她上次考試分不夠高,好幾個單項都不滿意,要重新刷分。她有點喪喪的,我就報一下名,陪她複習。”
“那你就沒想過嗎?”
“暫時沒有。”季郁話鋒一轉,“要是之後有出國的打算,我是會去的。”
她語氣鄭重,并非開玩笑逗他,也不是存心試探他的反應,而是認真地傳達内心所持想法,像剛才他們讨論的那樣——說出來,是為了讓他知道。
“我會顧慮,會踟蹰,”她一頓,繼續道:“但不會被誰阻擋腳步。”
孟彷舟直勾勾看着她,突然彎唇笑了下。
有什麼好笑的?
季郁一愣,她剛才那些話,其實有點冷漠,正常人不都會難受一下子麼?
“你剛才認真堅定的表情,”孟彷舟松了口氣,閑散地靠在長椅上,神情似在回憶,“讓我想到去年運動會,你跑1500米時的樣子。”
漫長的紅色跑道,一圈又一圈,那是一條自我征服的長路,而他看過她拼盡全力的樣子。
大汗淋漓,咬緊牙關,碎發淩亂,氣喘籲籲。
在每個晚霞鋪就的天幕下,她曾不遺餘力地奔跑,身影躍動,步伐堅韌又果決。沖鋒向前,絕不言棄的姿态,那樣美麗又動人,隻會令人心潮澎湃,為之鼓舞。
誰又舍得攔下她的腳步?
“你呢,隻管往前跑。”他仰頭,望向天邊的澄澈的月色,聲音沉緩卻清亮,“我會看着你,像上弦月一樣,變成高懸的圓月。”
季郁瞳孔驟然放大,睫毛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