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安全。”
後半句話令季郁恍惚,好似幻聽。
她關了免提,側耳貼近手機,不可置信道:“您...同意了?”
“你們晚上住哪裡?”尤蓁葉問。
“呃...”季郁頓了頓,如實回答:“我們打算住帳篷。”
“哪片海灘?”
“棕榈灣。”
“我在棕榈灣酒店給你們訂兩間房,你們晚上去那裡住,絕對,”尤蓁葉着重強調,“絕對不可以在沙灘上過夜。”
“好吧。”
能同意她在外面過夜已經令她很意外了,季郁知道這是尤蓁葉做出的最大讓步。
挂了電話,她看着大家,嘴角下壓。
“我們住不了帳篷了。”
她轉述了尤蓁葉的話。大家震驚了一小會兒,齊刷刷望向海岸邊那棟高大醒目的現代化建築。二話沒說,默契達成統一戰線——
“果斷去啊!”
有五星級酒店住,還要啥帳篷啊!
“晚餐我們可以在那裡吃海鮮自助。”季郁說。
唐淩穎毫不猶豫地拎起包,“姐妹,帶路!”
鄧易安在他們到達酒店半小時後過來彙合,一行人在酒店餐廳吃飽喝足後,乘電梯上樓。
兩間房,毫無異議,男女各一間。
推門而入,女孩們哇聲連連,因為尤蓁葉給她們訂的是海景雙卧套房,屋内空間開闊,裝潢簡約卻富有質感,不失特色。
“在這裡住也太幸福了吧!”阮知汝發出一聲滿足的贊歎,回頭看,唐淩穎已經拿着微單在拍她vlog了。
“我想起來了,這家酒店好像是一個拿過普利茲克建築獎的建築大師設計的,”商茹記憶模糊,“忘記叫什麼名字了,前幾年剛建成的時候還上過景城的電視新聞,大肆宣傳了好一陣。好像酒店外邊有個延伸到海岸邊的藝術休閑區,明天可以去看。”
唐淩穎忙不疊道:“好呀好呀!”
“你們看,我先去洗澡!”身上黏糊糊的,季郁有點受不了。
女孩們抽空回她,“好的。”
洗澡洗頭吹頭發,搗鼓了許久,季郁終于清清爽爽地走出熱氣彌漫的浴室。客廳三人盤腿坐在沙發上,商量着要看恐怖片,但拿不定主意看哪部。季郁果斷點開手機,在視頻軟件裡随機選了部《孤兒怨》投屏在電視機。
誰知道三個女孩人菜瘾大,怕,卻死活要看,每到恐怖鏡頭出現時,便啊啊亂叫,抱作一團或是用抱枕捂住眼睛。關了燈的昏黑客廳裡,隻有季郁全程淡定地睜着眼睛,目不轉睛望着屏幕,随時提醒她們剛才吓人的鏡頭已經過去了。
平常的劇情快過去,在詭異音效的背景鋪墊下,大家有預感新一個驚悚鏡頭即将出現,一個個嚴陣以待地抱緊自己,就在這時——
“啊啊啊啊!!!”
客廳響起一陣鈴聲,三個女孩吓得魂飛魄散。
季郁循着聲源瞄去,“誰的手機響了。”
“你、你去拿一下吧。”阮知汝聲音顫顫巍巍。
她接起電話,對面是熊天,問她們要不要玩桌遊。
再看下去就是找虐,不僅影片吓人,她們幾個還自己吓自己,于是三個女孩決定到此為止,火速關了電視,去隔壁玩遊戲。
甫一踏進男生的那間屋子,冷氣撲面而來。
酒店成套的夏季睡衣睡褲,柔順光滑且單薄,季郁洗完澡後體溫降下來,在屋裡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臂。
“天,你們這是冰窖啊。”唐淩穎渾身一激靈。
孟彷舟默默把空調室溫調高了幾度,叫客房服務要了四張小蓋毯,遞給季郁。
狼人殺、UNO、誰是卧底,鄧易安帶了好幾種卡牌過來,他們換着花樣玩。幾輪遊戲過後,時間已近淩晨一點,不知誰提了一嘴吃宵夜,于是一呼衆應。
他們點了家還在營業的燒烤店外賣,吃完本該洗洗睡,但怕明早趕不起來看日出,索性整宿不睡,大熬特熬,徹底放飛自我。
狂歡之夜,俨然要進行到底。
-
盛夏的夜,漫長而寂靜。
耳邊是丈夫沉眠的呼吸聲,壁燈亮了整晚,尤蓁葉睜着眼,毫無睡意。
深深吐息一口長氣,她起身靠坐在床頭,拿起那封安放在床頭櫃的、她幾乎能熟記内容的手寫信,再次細緻默讀——
媽媽,
我從不懷疑你愛我。
可我心裡始終有一種隐隐的害怕。怕我變成你的累贅,變成你人生路上的失敗品,就像你扔掉的,廢棄作品。
如果我告訴你,我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陷入無止境的焦慮之中,過得很痛苦,你是不是會感到很驚訝?被愛意環繞、順風順水的人生會有那麼多煩惱嗎?
這該從何說起呢?
很抱歉,八歲那年玩你手機時,我無意間窺探了你的隐私。
我發現了你許久未使用的一個微博賬号,帶着好奇,翻看了裡面僅自己可見的内容,才終于明白你為什麼總是避開我,把自己關在書房“發瘋”。
産後抑郁的痛苦,長久折磨着你。作為意外降臨的“禍端”,我的存在,打得你措手不及,是我給你帶來了部分的不幸。起初看到那些微博,我難受極了,内心在反複不斷地拉扯着,一邊為此感到内疚,一邊又很沒良心地想着:這不是你們的選擇嗎?難道是我不想成為你們翹首以盼的新生兒嗎?
你向我呈現的,永遠是完美和堅強的一面,奉行愛的教育,不打不罵,溫柔卻不溺愛,鼓勵卻不縱容。我就這樣,在媽媽愛的澆灌下長大。所以你那些密不透風、近乎限制和監視的做法,我通通接受,因為我知道,你在保護我,你是愛我的。
媽媽愛我這個事實,我從未懷疑,但當我知道你的真實想法是“後悔生下孩子”後,我沒辦法自欺欺人地認為,你對我的那份愛是多麼純潔無暇。看着你耐心哄我時的溫柔微笑,我總會忍不住想,媽媽内心活動究竟是“煩死了,終于哄好了”,還是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