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五心想,他說自己身體不好,倒不是騙人,他娘子竟舍得病中的丈夫,離家出走,怕不是擔心被蘇先生的身體拖累?
“蘇先生準備去哪裡尋你娘子?”
“我準備去宣州看看,娘子離家之前,我本與娘子約好一起去宣州看三年一度的秋元盛會。”蘇辭望着跳動的火苗,眼底火光閃動,臉上卻莫名透着茫茫然的冷意。
楊五心想,她若是真心躲着你,又怎麼還會去宣州?但怕他傷心,又不敢多言,低聲道,“宣州路途遙遠,隻怕還需走上一個月,蘇先生要多注意保重身體。”
蘇辭微微勾唇,那雙分明的眼睛裡卻毫無笑意,“我曾答應娘子,定會好好保重身體,我的命……是要留給她的。”
楊萬裡竟也沒睡,見他們說話,終究忍不住低聲道,“蘇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辭微微點頭,率先站起來走到廟外。
楊萬裡咬咬牙,下定決心一般,解下背上包袱,裡面除了幹糧衣物,卻還有一塊布包着的約一尺長的物事。他小心翼翼的展開布包,裡面卻是一把匕首,匕首手柄不過三寸許,匕刃莫約有七寸,上面寒光凜凜,還刻着一行小字“扶疏見清白,楹月搖竹影”。
其他人見了或許不認識,而蘇辭卻恰好對這把匕首十分熟悉。
當年沈星辭與宋扶楹剛定親不久,因見她武功不高,沒有适合自保的武器,就親手為她設計了這把匕首,并找那時候最負盛名的焚靈派長老邢炎堂鍛造。作為交換,沈星辭夜闖公主府庫房,盜取赤曜劍,驚動了整座皇城。
這事後來一直為江湖人津津樂道,畢竟赤耀劍可是江湖上排名第四的名劍,拿來換一把匕首,有如珍珠換魚木,但為了博美人歡心而如此肆意妄為,又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
蘇辭拿起這把匕首,月光下更顯出它刃身十分輕薄,刀芒卻又鋒利無比。
楊萬裡道,“今日黑白雙煞劫走的,隻是一把普通的匕首,這把匕首才是镖主所托之物。”
“楊镖頭可認得這把匕首?”
楊萬裡搖了搖頭,“這就是我的疑惑所在,這把匕首雖看着十分難得,但并非什麼名器,為何會引得黑白雙煞前來強取?”
“這把匕首,名為扶月,是流雲派掌門之女的武器。”
“流雲派?”楊萬裡瞬間冷汗淋漓,還好他一直想不通白日之事,怕這匕首有他意想不到的來曆,翻來覆去睡不着,最後決心讓眼前這個深藏不露的年輕人掌掌眼,但事情的真相卻遠比他想的還要複雜可怕。
“據我所知,這把匕首她從不離身。托镖之人是何人?”
“那人莫約三十餘歲,身材修長,穿着打扮十分精緻,像江南一帶的富家公子,出手亦十分闊綽,光定金就是一袋金珠,說送到徐州,還有更豐厚的酬勞。”
“接镖人又在何處?”
“隻說到了徐州,在同福客棧等候,會有人上門取貨。”
無論有沒有人取貨,這袋金珠作為酬勞已綽綽有餘,故而楊萬裡十分重視,帶了镖局所有好手,還找了一把相似的匕首和購置了一些值錢的貨物一并放在镖箱中,哪怕遇到劫道的,見到那些貨物,也不會想到他背着的匕首才是真正的镖物。
蘇辭将匕首放回布包,“此事十分詭異,你需就近找到俠義盟下的門派,将匕首交給他們,并将所知和盤托出,讓他們立刻送信給流雲派查實真相。”
楊萬裡連連點頭,“蘇先生所言甚是!”
但轉念一想,自己一個小镖局的镖頭,隻怕難以取得名門大派的信任,又道,“能否勞煩蘇先生陪我一同前往?”
“據我所知,三十裡外就是日月谷,谷中弟子行醫救人,仁心仁術,但有所求,必定應允。镖局裡傷者不少,正好在谷中休養些時日。”蘇辭頓了頓,又道,“我連夜陪镖頭将扶月送到谷外,其餘人明日再趕上。”
楊萬裡立時彎腰連連感激,“蘇先生大義,我這就回去囑咐楊五。”
楊萬裡交代好明日之事,就迫不及待跟着蘇辭趕路。
幸而今夜月光明亮,深夜趕路倒不至于困難。楊萬裡輕功十分一般,心想蘇辭劍術了得,輕功必然不在話下,擔心拖累了他,一開始勉力奔走,蘇辭卻一直不緊不慢跟在他身旁,速度竟保持跟他一模一樣。後來他後力不濟,蘇辭也跟着慢下來,在他實在支撐不住的時候還伸手托他一下。
連續奔走三十裡,連一流高手也不可能做到,不過走了十裡,楊萬裡就已氣喘籲籲。
蘇辭停下來,道,“镖頭不必着急,哪怕到了日月谷,也要等天亮才能入内。”
楊萬裡連連點頭,一屁股坐下來,抽空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蘇辭低咳幾聲,亦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休息了一柱香功夫,二人又奔走了十裡,蘇辭忽然停下來,道,“終究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