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姓時,時逾白是我的親兄長。”
蘇辭隻覺得腦中劃過一道閃電,哪怕他聰慧異常,卻沒有想過這種可能,畢竟他們二人相貌差距頗大,又一直未以兄妹相稱。
他心中百轉千回,隻覺得本來跌落谷底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有種峰回路轉柳暗花明豁然開朗之感。原來她對時逾白的親昵信任,都不過是兄妹之情,所以……她并不是真的心悅時逾白!
青棠初時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不願蘇辭知道真相之後心懷愧疚,才選擇留書出走,然而此時知道活着有望,又聽到蘇辭言明心意,狂喜之下,也不再隐瞞。
“我父親本是穎州太和縣縣令,因被同僚陷害下獄。那年我年方5歲,兄長也不過10歲,父親下獄前早有預料,拼死将我們送出穎州,叮囑兄長帶着我隐姓埋名,莫再回去。那時我們年幼,流離失所,無處可去,兄長帶着我一路乞讨,吃了很多苦。後來遇到一個偷盜為生的老伯,見我們可憐,不僅收容我們,還教我們一些功夫。”
說到這裡,青棠低笑一聲,“兄長盡得真傳,妙手空空的功夫十分了得。但偷的多了,總會有失手的時候,有次老伯出去,就再也沒回來。兄長打聽到對方十分厲害,怕被殃及,不敢逗留,更不敢提什麼報仇,又帶着我繼續流浪。還好他有了技藝,我們倒不用繼續乞讨,從一些為富不仁的人口袋裡掏一些銀兩,就足夠維持生活了。你莫要說什麼取之不義,不是君子所為,有時人為了活着,什麼底線都不存在。”
“後來我與兄長又遇到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學到的東西越來越雜,自保的能力也越來越強。但因為自幼失教,又見多了人間險惡,對什麼江湖正義,天道公理早嗤之以鼻,能守住本心,不亂殺無辜就已是不錯了。”
“遇到太初教初任教主卻是在一處荒僻的客棧裡,兄長好酒,我怕他傷身,經常管着他,他素來也怕我這個妹子,不敢多喝。
然而沒料到客棧裡也有個奇人,邋裡邋遢,不修邊幅,連頭發也披散着,把酒當水一樣喝。
兄長起了好勝之心,就忍不住與他拼酒,我見攔不住,幹脆坐到一旁生悶氣。他們二人一連喝了幾個日夜,最後都有些醉了。
那人忽然大笑幾聲,誇贊道,“你很不錯,對我的胃口,這東西,就送與你了。”
那人随手抛來一塊令牌,不過半個巴掌大小,正面刻了太初二字,背面卻刻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我們行走江湖日久,對太初教也早有耳聞,知他們行事随意,不畏官府。但我們兄妹二人自由慣了,未曾想過要入太初教,兄長那時隻随口誇道,“你們這教規倒十分對我的胃口。”
“既然對你胃口,以後太初教随你處置,你想解散就解散,想造反就造反。”
兄長聞言,忍不住悄悄望了我一眼。
那人繼續道,“你不用怕管不住他們,我将自己所創的太初心法教與你。我這心法十分獨特,許多人想學都學不到。”
初時我們還不知道這是多大的機遇,那人沒有誇大其詞,太初心法隻要修習,哪怕受到重傷瀕死,筋脈寸斷,也能自行修複,相當于有了不死之身。
并且太初教發展極快,勢力幾乎遍布中原,那人随口說的造反也不算異想天開。
而我與兄長雖流浪了十年,卻一直未曾忘記滅門之仇,對誣陷父親的朝中官員深惡痛絕,但因為那人一路青雲,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在沒有十分把握之前,也不敢輕言複仇。
而若是能接管太初教,就等于有了報仇的機會。隻是太初教混亂已久,不一定真的能為我們所用。
故而在拿到令牌之後,我們先将太初教調查得一清二楚,發現太初教衆中,亦有一批俠義之士,嗜好懲奸除惡,手段雖激烈了些,卻是我們所需要的。
後來上碧峰山時亦沒想到恰好遇到了俠義盟圍攻。我躲在屋頂上将你看得一清二楚。見到你為難我兄長,那時對你倒真有幾分厭惡的。”
青棠微微一笑,露出兩個清淺的梨渦,“後來在将軍墓中,你不顧危險數次救我,令我對你大為改觀,最後竟忍不住動了心。但你是俠義盟的盟主,我卻是太初教的妖女,與你身份對立,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故而未敢深想。後來兄長帶着中了毒的你回來,黃大夫亦束手無策,那時我想,若是你當真時日無多了,我就陪你走完最後這段日子,無論以什麼樣的身份,總算還了你在墓中的相助之情。”
青棠伸手撫上蘇辭的眉眼,眼裡帶着缱绻溫柔,“可是……人總是貪心的,到最後總是覺得不夠,勉強你堅持下去,讓你受了許多的苦。”
蘇辭忍不住伸手将青棠摟入懷中,隻覺得此刻人生都圓滿了,人生最大歡喜,莫過于此,“那些時日,怎算是受苦呢?那是我此生最難忘的時光。”
蘇辭眼裡慣常的冷和靜,全都化作了熾熱的情意,笑起來的眼眸燦若星辰,眼尾都染上了幾分绯色,他輕輕湊近青棠,吻了吻她的額頭,她的眼睛,又慢慢落在她的唇上,從初時清淺的試探,變成深入的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