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旭帝的眼神太祥和,看得小沛隻消一眼便似熏透了觀音坐下的香火氣,心中驟然平和,卻聽對方道,“陳家姑娘,上前來。”
小沛依言朝金攆走了幾步,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怔在原地,腦中“嗡”地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地将拳頭攥地更緊,身子柔柔福了一下。
“陳家姑娘,可有小名。”元旭帝的聲音隔着黃紗,聽起來飄渺沙啞,像沙漠的風裹着沙子一同吹入綠洲。
“小沛,我的小名叫小沛。”小沛道,心中的大石頭訇然落了地。
“沛……聽着倒是可愛。”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将她的名字念了一遍。
小沛猛地擡頭,對上黃紗之中一道視線身子抖了一下,卻見黃紗之中伸出一隻手,拇指一圈泛紅的指肉微凹,手上拿着一個玉扳指,可瞧着卻不是什麼極好的料子。
元旭帝有那麼多寶物,怎麼用這種料子做了扳指。
“陳家姑娘,陛下賞你呢。”高公公臉上端着笑彎腰過來。
小沛聞言明白過來,方上前接過扳指,卻聽元旭帝又喚,“子都。”
袁風言吊兒郎當地慢悠悠走了過去至與她并排,含笑道,“陛下。”
“天作之合的金匾隻寫一個姑娘便夠了。”元旭帝出聲,便是認了她這麼個世子妃。
隻是提起這不尴不尬的四字,惹的一個面不改色,一個心虛不已。
*
長街未雨,青石苔綠。
紙梨花并未如盛開時的真梨花一般高挂枝頭。
大概是為了讓姑娘家的好摘來送給自己的意中人,低垂下來的樹枝幾乎是觸手可及。
小沛依葫蘆畫瓢學着人家姑娘的模樣,正準備摘一朵給袁風言好實現了許諾的事。
畢竟,她可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你西地的家人沒教過你,東梁的姻緣樹不是這樣許願的嗎。”清隽的聲音忽然響起。
對上袁風言滿是試探的眼神,小沛心裡咯噔一下卻仍是面不改色地道,“什麼西地的家人,父親的祖籍便是在東梁,世子莫不是昨夜被美人喂多了酒,到現在還未清醒。”狡辯的愈發熟練,看着對方含笑道,“可以理解。”
隻見袁風言眼眸微怔,悶聲笑了一下,把那拿了一路的無花綠枝遞了過來,又拉着她到了另外一棵紙梨花樹前,“這才是求簽的梨花樹,方才那株是旁人挂上去的心願。”
小沛登時明白了過來,一瞬間,感覺臉頰的熱度已經如火燒一般蔓延至了耳根子。
自己竟然差點壞了别人的姻緣。
手中被塞進了帶着溫度的花枝,小沛順着對方指着滿樹梨花的手往上,撞在了一塊寫着“梨花解姻緣”幾個字上慌忙移開,卻聽見袁風言極有耐心的開始逐步出聲教她。
一套繁瑣的流程下來,總算順利拿到一朵梨花。
小沛已是緊張的汗流浃背卻她福至心靈對着自己問了一句,“又不和他真的白頭偕老,求這個幹什麼啊?”整個人愣在原地。
回頭卻見袁風言低着頭忍笑,彎彎的眼角笑的通紅。
她不知道對方在笑什麼,轉身卻看到一位藍衣姑娘牽着她的心上人走到樹下輕輕巧巧地摘了一朵花。
如她所做的流程,竟是:
一,個,也,沒,有。
梨花無枝情有枝,點燈來世不别離。女方摘下紙梨花與男方所執的花枝相聚,則為完整梨花,将此花枝燃河燈,若河燈飄至對岸仍未熄滅,寓意所結之緣生生世世。
想來再待下去也沒什麼好事,小沛沒心思應付這纨绔,把梨花往對方懷裡一塞,剛走幾步卻被對方出聲叫住。
“陳小姐不想看看裡邊是什麼嗎?”
聞言,小沛腦子裡忽然飄過一張嬉皮笑臉的面容,攥緊手心咬牙切齒道,“不用看你我的緣分也定是三生三世。”說罷,回頭彎起漂亮的眼眸笑的客客氣氣,“左右你我二人是否有這希冀你心裡明白。”
對方眼底波光流轉,悠悠笑了一下,索性當着她的面将那紙梨花一折一折的拆開來,低頭看向其中内容,卻是倏地唇角僵住,眉頭微蹙。
沒來由的,小沛心中忽然警鈴大作。卻見對方捏着攤開的紅邊白紙,一雙微挑的鳳眸幾乎将她鎖住。
其中并無祝詞佳句。
戌時,芙蓉酒樓,柳樹。
沒人會在那麼熱鬧的地方私會,倒是刺客暗殺常常選于鬧市,便于渾水摸魚跑路。
“你不想見見嗎?”袁風言啟唇,笑望着她。
小沛拿過白紙,“自是想瞧一瞧的,左右回家太早,母親怕是會因為誤以我與未來夫婿鬧了不開心而擔憂的。”默契十足。
她就說這皇城不安甯,沒想到,竟連這姻緣樹都成了勢力通風報信交流的法子。
袁風言笑的狡黠,“我可不是為了看熱鬧,本世子是擔心四海宴席在即有什麼歹人作怪。”
小沛察覺到對方的目光,有模有樣學着對方的笑,笑道,“我是去看熱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