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虞招道。
背對着的暖紅俗光勾勒出一整個人的輪廓,好似天上來的女戰神,可小沛卻在她深淵一般的黑眸子裡沉重的摔了一跤。
她認出來了,她知道自己不是陳鸢。
*
風搖鈴,舊客訪。
丞相陳其羽揉了揉眉心,看了眼身側神色還算正常的發妻虞氏,端起和煦的笑,望着面前這個與自己沾點親故的将軍府出身的女官卻是暗自頭疼。
“你在邊域待了許久,除了念你姑母,應當也許久沒見鸢兒了吧。”陳其羽端起茶水又覺得涼了,便原封不動放回了桌上,“我想着是應當讓你們姐妹見一見面。”說罷朝門外看去,“鸢兒,快來見見你表姐。”
小沛規規矩矩地順着他的意走了進來,像個真正的女兒一般,嬌俏地和父親母親問了個安,待要落座時,卻又有些局促,看了一眼左側高挑的女子又有些膽怯的收回了目光。
“阿鸢,許久未見了。”虞招笑了笑。
小沛聞言,小步走到虞招身旁坐下,仰着臉笑吟吟地看着對方小聲道,“表姐。”
便像是未見過面。
此等相逢之景,本該其樂融融,溫暖幸福。廳中以二夫人林氏為首的一半人卻是額上背後冷汗不斷,隻期望虞招不要發現什麼端倪。
“阿鸢妹妹生的漂亮,倒是……”虞招忽然道,卻是蹙眉停頓。
衆人隻怕她下一句來一個,眼睛不像了。畢竟曾經那位相府千金陳鸢,雖然因畏風自小以白紗蒙面,可還是露了一雙眼睛,而這位表姐好巧不好是與撒謊,隐瞞日日打交道的……大理寺卿啊……
“倒是……”虞招狀作思考,啟唇笑望,“便宜袁家子都了。”
“阿招莫這般說,我倒覺得袁家子都是難得的賢婿。”虞氏溫柔道。
小沛看見林氏和陳其羽的唇角皆是幾不可察又極有默契的僵了一下,便撒嬌道,“表姐莫打趣我啦。”
虞招望着自己的“表妹”,眸中裡滿是寵溺,卻是再次發問道,“阿鸢從前的聲音好似沒有這麼清亮,好像要更啞一些,這般和我說話倒叫我時而覺得……”
“不似一個人。”虞招一字一頓,斂眸凜聲。
如此一句話,讓廳中好似直接越過了幾場秋雨至了凜冬。
陳其羽眉宇之間生出幾分勝券在握,卻隻是一閃而過便狀似心疼,歎道,“說到阿鸢的嗓子……當時有名醫說阿鸢身子太弱,若是一直拖着怕是……尋遍了禦醫,名醫,最後聽聞或許隻有東極天的朝夕草有可能根治,碰巧當時我有個同僚自北上而歸得了一株,便為阿鸢向他求了來入藥治病……”
“沒想到病是好了,嗓子卻變了許多。”小沛像是個倍受寵愛的嬌縱女兒一般打斷陳其羽的話,眼裡有些小心翼翼地望着虞招小聲道,“其實我也喜歡自己原來的聲音,表姐也喜歡對不對……”話音越來越小,竟像是沒了勇氣說下去。
“怎會?”虞招伸手握住了小沛的手,與之五指交叉相疊,笑得溫和,“阿鸢怎樣,我都是喜歡的。”說罷,笑着看向虞氏,“姑母,我從邊域帶回了一些小玩意兒給阿鸢,隻是你們看了怕是覺得幼稚……”
“鬼丫頭去便是了,姑母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家。”虞氏笑道。
“走吧。”虞招對小沛笑道。她出身将門,個子高挑,腿長步大,卻是刻意放緩速度,“說起來你與袁風言的婚事,欽天監還未推算具體吉日。”
“大約是來年。”小沛想起之前聽到林氏提過一嘴。
“東梁女子雖可為官,卻是極少數,一些官家小姐在家中也是呆的悶了,昨日我和陛下商量着要幾個自願随我的女子,為期三月入職大理寺,陛下允了。可實則,我并非真的希望來幾個嬌滴滴的小姐。”虞招頓了一下正聲道,“我希望你,能為我所用。”
不是“我希望你能來”,也不是别的什麼。虞招幾乎是把心思寫在了臉上。
隻是……
為她所用?她是如何知曉這個“用”的?
卻見成拳的手五指松開,如雲雀甩尾般,自修長的中指墜下一顆紋銀香囊,“你是梨川郎君的徒弟吧。”虞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