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面屏風之間水汽氤氲,小沛泡在浴桶裡,百無聊賴地撥了幾下水花,忽然感到指腹幹澀,有些脫水,驚覺自己竟是忘了時間,趕忙起身,跨出浴桶,擦幹身上水珠。
小沛一手推開屏風,一陣涼風自半掩的窗子刮到她的皮膚上,叫她脊背微顫,餘光中丫鬟遞來外衣,她順手接過披上,舒舒服服坐到貴妃塌上。
小沛毫無形象一把抱住塌上的被子揉了一把,正要順手摸出枕頭下的木筒,突然心頭一涼。
丫鬟?
她明明和阿福說過無需服侍。
哪來什麼丫鬟啊。
“陳小姐。”袁風言手撐下颚坐在桌前,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見她回頭眉梢微挑,自來熟地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歎了聲道:“這麼好騙。”
說她嗎?
好騙?
她從流雲崗隻身來皇城那麼兇煞的一路,可沒有被人騙過一次!小沛心裡蹭地冒火,卻不忘以禮相待,于是笑着回怼袁風言:“再聰慧的女子,也架不住歹人騙術高明。”聲音溫軟,卻是将陰陽的功夫使了個盡。
“歹人”聞言,指節抵唇,喉頭溢出低低的笑聲,道:“若論騙術,我可比不上你。我今夜探香閨,便是要算,你借我名頭狐假虎威的帳。”說的正是小沛借着他的名頭在陳其羽面前甩鍋無數之事。
小沛腦袋裡嗡一聲。
原來在這等着她呢。
真是可惡,每次都說不過他,想來再說點什麼,這人依舊能圓滑至極地找出什麼理由,她在這厮面前可是理虧地很。
于是,小沛索性理直氣壯威脅:“我不管,就算我們是未婚夫妻,你大晚上出現在我屋子裡,也是不合禮數的很,你不想要好名聲我不管,但你要想把我拉上賊船,我可是要……”
“可是要什麼?叫采花賊嗎?”袁風言似笑非笑,就這麼定定看着小沛。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小沛未脫口的話,從對方的口中吐出。
隻字不差。
“你怎麼不怕?”小沛震驚的同時略感崩潰,“難道不應該,立馬捂住我的嘴讓我别叫,然後被我抓住把柄協商嗎,就像話本子裡寫的……”
“小腦瓜子想什麼呢。”小沛額頭被敲了一下,指節微涼,一觸即離,叫她幾不可察地臉頰微燙。
“話本裡都是這麼寫的。”小沛反駁道,師父說過,書是不會騙人的。
“姑娘下次暗算,記得陰謀,不要陽謀。”袁風言道。
“……”
小沛被堵的啞口無言。
“何況自家院兒裡的花,閑來無事采一采怎麼了,犯王法了嗎?”袁風言沒臉沒皮,勾唇反問,袖中試探無聲收回,
讓這麼個小傻子當細作,那些勢力大概是瘋了,毫無殺傷力不說,小腦瓜子也笨得很,要是遇上歹人,指不定被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
再觀察觀察得了,左右待有問題,他再來摁一下。
“你說的都對。”小沛字字下重音,卻是垂着腦袋有些氣餒,低頭坐到袁風言對面,有些委屈地,追根溯源甩鍋:“還不是因為你,是你先說我好騙,哪有你這麼打招呼的。”
“我爹娘去的早,沒人教我。”
袁風言聲音清清淡淡,卻叫小沛一下怔住,擡眸對上一雙泛着笑意的眸子,其間星光零碎閃爍不停,卻是叫她的心莫名抽疼了一下。
小沛有些懊惱:早知這麼說會叫對方想起傷心事,她便自己受氣了。
“姐姐。”房門被人輕敲幾下,外面的人喊的和做賊一樣偷偷摸摸。
小沛想起屋裡還有一個不速之客,呼吸一滞,慌忙四顧卻發現躲無可躲,視線對上袁風言,對方朝她慢條斯理地笑了一下,輕輕巧巧躍上房梁。
仰頭看去,這人居然還挑了個舒服的姿勢翹着腿,擡手一撈發帶,繞在食指上,輕壓唇瓣向她無聲示意。藍緞寬厚,半掩面容,隻完整露出一雙眼尾微紅的丹鳳眼,又是夜黑風高,處境詭異,倒像是個攝人心魂的男鬼。
耳中敲門聲變得不耐煩,小沛拉開門,來人動作比她更快,一手和她勾肩搭背,另一手卻是利落合門,步子幾乎是帶着些蹦蹦跳跳的激動,口中絮絮:“姐姐你在幹什麼,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久。”
陳瑜兒手中物什“啪”地一下拍在桌上,五指張開又舍不得松手,于是指尖穿進小環,垂眸有些懊惱地道:“真是搞不懂,那時候見你一下子就解開了,我還以為很簡單呢。”誰知道這東西隻是看起來簡單,上手了難得她直接晝夜難眠,忍無可忍隻能來找小沛。
小沛見對方的視線一刻不離九連環,當真是喜歡的緊了,便失笑接過九連環,手指擺弄鐵環,動作緩慢,極有耐心地道:“若想上下環,需要保證前面的一個環處在下環的狀态……”一步步帶着陳榆兒解,環環相扣,以退為進。
……
最後一個鐵環解下,小沛擡眸問道:“可會了?”
陳榆兒點點頭。
聞言,小沛握住鐵環,幾下複原,遞過去:“你再試試。”機關的樂趣隻有自己動手才能獲得,光看别人解有什麼意思。
“啊?”
陳榆兒伸到一半的手又縮了回去,索性抱着手臂,坐到小沛方才坐的位置上,輕哼一聲:“我才不喜歡呢。”視線掃過桌上兩個茶杯,有些狐疑地問小沛:“你幹嘛沒事倒兩杯茶?難道屋裡還來過旁人?”
這一問把小沛問住了,還真猜的挺準,隻能不尴不尬笑着扯:“有預感你會來,便先準備了一番。”
“還算有點自知之明。”陳榆兒眉心舒展,就着小沛用過的茶杯一飲而盡,見她未有動作,有些奇怪,“你怎麼不喝?”
她心中思索,忽然垂眸看着茶杯神色一凝,凄然道:“難道裡面有…….”
“沒有!”小沛忙打住她。
這個可不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