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藍線滾邊白衣，鴉黑的長發隻用藍綢束成高馬尾，眼睫低垂擋住眸中笑意，唯有微勾的唇角透着意氣風發，胯一把鑲金黑弓，往門前廊柱一靠，便是一殿花下春。

身側王管家拎着一個箭筒跟在後面，另一手抱着一隻睡眼朦胧的小貓，它的主人竟也帶上了它。

見小沛走來，袁風言站直了身子，捂嘴悶笑了一聲，往貓兒前一擋，道：“等你很久了。”

小沛低頭把腕上忘了摘的玉镯取下，放到侍女端着的托盤上，瞥了袁風言一眼，并未把他的話當真：“有多久？”

袁風言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道：“約莫是雞鳴之時出的府，”說至此處，袁風言忽然一頓，回頭對拖家帶口的王管家喊道：

“王叔，本世子記得不太清楚，你可記得我是什麼時候出的府，幫我作個證，陳鸢小姐不信我。”

得令後立馬蹿至二人身後，睜着眼睛說瞎話：“小姐！老奴幫世子作證，的确是雞鳴之時出的王府！”

“你……我可沒說不信你！”小沛反駁，圓眼惡狠狠地瞪着袁風言。

袁風言卻隻和撓癢癢似的不痛不癢，面上甚至現出幾分餍足，側過身子挑了眉，俯身貼近小沛的耳邊：

“我不管，總而言之，我等了你很久，你得給我補償。”一字一頓，連同滾燙的耳語一同落在耳畔。

小沛猛然側頭，躲開袁風言溫熱的氣息，擡頭天真爛漫地直視他，應道：“好啊。”

袁風言但笑不語，眼裡溫柔更甚，隻是靜靜望着至他胸口的姑娘，等着下文。

視線中如花似玉的嬌顔蓦然被一枚虎頭令牌擋住，掌風拍在他臉上。小沛笑意盈盈：“我未婚夫說了，出門在外遇到土匪，隻管賒他的賬。喏，去如意錢莊，想取多少取多少。”

反正不是她付錢，取空了都無礙。

袁風言：“哦？我怎麼不記得你未婚夫說過這話？”

小沛：“我未婚夫和我說的話，自然是隻有天知地知我知……”擡眼朝袁風言俏皮地眨了一下，素白的指尖戳開袁風言的胸口，點了點：“你不知。”

袁風言失笑，慢悠悠走在後面，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一下子就走到了前面，下意識伸出手，想牽住她，動作在空中一頓，轉了個彎理了理袖子，眼尾的笑卻是淡了下來。

他向來不喜歡因着任何人而有了某種習慣，更不屑于去掩飾一些順心而為的舉動，可如今卻為她次次破例。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袁風言意味不明地喃喃了一句。

“殿下？”王管家喚了一句，提步上前走至袁風言身側，憂慮道：“奴見殿下面色不好，可是有什麼憂心事？”

“王叔。”袁風言道，一瞬便揚起了笑：“你看錯了，我哪有一天不開心的？又怎會憂愁呢？”

言畢，衣袂飄飄追上小沛，側過身子邊走邊問她：“怎麼不等本世子？還未成親便要丢下我，以後結為夫妻了，隻怕要将本世子丢到八裡祥雲之外了吧？”

“……”這次小沛沒有說話，連錘都不想錘他。

二人并肩往靶場走去，王管家跟在後面，緊蹙的眉頭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暗暗歎息：“世子哪有一天是真正開心的呢？那般犟的脾氣，又怎能背負着仇恨真心笑得出來呢？”

*

靶場中四處插着醬色鑲金邊的旌旗，四面被城牆環住，樓上建了用以巡視監督的高台，遮陽的白紗簾被分開挂起，露出一架陶冶情操的古琴。

若非樓前大匾寫着“演武場”三個大字，怕會叫人錯認作書生學子的茶樓香會。

小沛看着袁風言神色微斂，側耳傾聽小太監絮絮介紹有所變化的地方，又親自拿了弓箭去試，最後要求去馬廊看看，尤其點名要見掌管馬廊的太仆。

可那小太監卻是目露難色，哆嗦道：“前任太仆徐良上月被人買兇謀了性命，新任太仆汪寺忠是涼州調回來的，還在路上……”

“不是說，陛下将這個職位給了在大理寺任職的陸岚嗎？”袁風言似笑非笑道，這個答案可不在他的計劃内。

聽見袁風言冷冷的反問，小太監雙膝一軟就跪到了地上，慌張道：“世子殿下，奴婢不知！您要去馬廊自是無人阻攔！”

後背被冷汗浸濕，小太監彎住的脊背顫抖：

真是倒黴，怎麼就輪到他去侍候這位世子殿下，如同一個行走的煙花筒，隻要沾點端王的舊事，就要時不時發個瘋。

要是自己記得端王墜馬摔斷腿那事，他說什麼也得找個人來頂了這樁倒黴差事！

小太監悄悄抹去額頭的汗珠。

小沛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對面的常玉如點一下頭，她也跟着點一下，裝出一副聽懂了的模樣。

乍然見場中氣氛鬥轉，終于有些茫然地拉住袁風言的衣角，輕輕問道：“你們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