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煥杵在一旁,适時出聲調解道:“子都,誰任太仆那是父皇的意思,你何必為難一個小太監。”
袁風言睨去一眼,正要發話,卻聽一道女聲插了進來,“端王世子問話問的好好的,是這閹人自己要跪,五殿下哪隻眼睛看到的?難不成還要叫堂堂端王世子去攔他不成?”
常玉如冷着臉說完,身後的丫鬟便上前,就要架走小太監。
“玉如……”袁承煥啟唇想要阻止,卻對上常玉如嘲諷般的笑,趕忙轉頭氣息不穩地對随從斥了一句,“還不快帶走!”
竟是極為難得地失了态。
袁承煥眼中精光劃過,握住弓的手指,不自覺壓出了紅痕。
——若非為了常将軍府的支持,他怎會淪落到與這常玉如做一對怨偶!
他堂堂皇子,更是答應了常将軍“無嫡子前不納妾”“妾室不得生子”,那樣荒謬的要求!
明媚的陽光下,他那将軍府出身的未婚妻拔出一支箭,飒飒正中靶心,她也在大家的歡呼中微微松開眉間傲氣淺笑了一下。
可袁承煥看見常玉如這幅光彩照人的模樣,卻隻想親自一顆一顆拔下她的利爪,叫她跪在他的面前,唯他是從!
拇指劃過食指上的玉戒,袁承煥幾不可察地冷笑:那一日不遠了。
*
因着是給三對未婚佳偶練習,靶場中堆放的箭隻,尾羽上也特意用了不同顔色來區分。就如袁風言和小沛的箭,是藍色的尾羽,和衣服一樣的顔色,亦是錦上添花。
小沛站在一旁,阿福在後面替她打傘遮陽,看着袁風言指使着宮女太監,将射箭點的擺設全部都重排了一遍。鬧得衆人皆是汗如雨下,才滿意十足地轉頭朝她招呼:“阿鸢,還不快來。”
邁出的腳步一頓,小沛看着地上自己灰灰的影子,忽然有些不高興,這是袁風言第一次這麼叫她。
明明是用了更加親密的稱呼,于情,這是袁風言對她這個未婚妻逐漸滿意,于理,她這個冒牌貨并未叫他識破。
可小沛原本因為射箭而雀躍的心,卻就此沉了下去。
大概隻有她自己才知道,陳鸢不是她的名字。袁風言這麼叫她,她不僅不能感受到半分親密,反而是一個赤裸裸的提醒。
提醒她,倘若不曾為了幾縷錢财動了替嫁的心思,她與袁風言便不會有任何相知相識的機會。
小沛攥緊了袖子:不,她要相知相識做什麼?本來答應嫁給袁風言也不過因為錢财罷了!
她才不要做什麼處處都要守着規矩的世子妃!
“怎麼?害怕了嘛?”小沛的影子,被更大的影子覆蓋住,袁風言走過來躲進了傘裡,本來就是不大的傘。
他猝然動作将阿福擠了出去,接過傘柄,回頭笑着問道:“要是怕的話,可以先在一旁看着,本世子給你秀一手!”
小沛剛想說“也行”。可餘光掃過站在自己左側,嘗試搭弓的何嫣,又看了看右側如同打擂台一般,你一箭我一箭直往靶心狠紮的五皇子和常玉如。
默默收回了視線,搭上袁風言握住傘柄的手,視死如歸道:
“不,我現在就想練!”
她絕不是來看袁風言耍帥的,她是有皇命在身,不是來打打鬧鬧的。
袁風言看小沛這幅模樣,眉眼溢出絲絲笑意,五指往上提了幾下,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黑金弓,心想:這對于身旁的女郎來說,還是重了一些。
袁風言想要叫侍從換個更輕更小的,可擡手的動作一頓,卻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視線逐漸移到胸口嬌小的姑娘:這可不是普通的姑娘。
賀蘭宵送來的情報裡,東極天與元旭帝手底下的龍鱗衛中,各有一個對着上身份的西地女子。
袁風言極輕地勾了一下唇,既是消息已然明朗,他便按兵不動,坐等兔子撞樹。
“以前有碰過弓箭嗎?”袁風言問道。
“不曾。”小沛立馬回道,極為嬌怯地補了一句:“從前畏風,連靶場這般開闊的地方也是不曾來過。”
這時,一縷光線挨着傘緣照到了小沛的眼睛上,小沛擡手捂住了眼睛,袁風言手中的傘斜了一點,恰好擋住漏到那縷陽光,也擋住了周圍宮人的目光。
傘中的一方天地,唯有她與袁風言二人。
隻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小沛茫然地想要擡頭,臉頰卻被對方蓦然托住,額心被青年帶着熱意的唇,極為珍視地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