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關是入皇城的最後一道城牆,離皇城隻有一日腳程的距離。
“宣。”威嚴的聲音擲地有聲,不複半分疾病纏身。
“禀告陛下,東極镖王麾下的異士已過瑤關,約莫日落之前可入皇城。”
高德忠看了看城樓下認真練習的男女,啟聲道:“陛下,東極天提前半月入京,射藝必然是來不及了。”
元旭帝沉吟片刻,頃刻下了決定:“傳下去,叫女郎休息吧,喚世家兒郎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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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握住這裡,然後搭上箭羽,試試。”
聲音與耳旁微燙的呼吸一同傳來,手被握住,後背貼上堅硬的胸膛,小沛安分地聽袁風言教導完,信心十足道:“我學會了。”
然後握弓,瞄準,拉弓的手指卻是故意一抖。
果不其然,這支箭又射偏了。
“不好意思,我放手放早了,下次一定注意。”小沛狡黠地笑了一下,真誠道歉。
“無礙,再來,本世子定能将你教會。”袁風言并不氣餒,反而來了興緻。
他抄起一支箭,搭弓,眯眼,放手。
靶子重重往後一撞,木闆上現出一條裂痕。
示範結束,袁風言活動了一下肩膀,道:“再試試,你可以的。”
“嗯嗯。”小沛敷衍地應了一聲,依葫蘆畫瓢,有模有樣學着袁風言的樣子,架起了弓。
然後在即将放手的時候,故意磨蹭了一下。
這一箭勉強碰到了靶子。
小沛:“抱歉。”
袁風言:“再來。”
……
二人有來有回,袁風言換了十餘種不同的法子,但皆是以失敗告終。
面前滿是藍尾箭羽,隻是沒有一支是在靶子上的,地面,桶邊,乃至于飄搖的旗幟,看着越挫越勇的小沛,袁風言嘴角的笑逐漸僵硬。
“怎麼了世子殿下?是我太笨了你不想教我了嗎?”小沛揮了揮弓箭,笑嘻嘻地問道。
“自然不是……”袁風言道,“再試試吧。”
小沛眨了眨眼,再次拉起了弓,極為輕淺地笑了一下,這一次她并未松手。
隻是,她瞄準的不是靶心,而是……
右眼中的箭簇微微移了位置,對準了靶邊鐵闆。
隻聽天崩地裂“嘣”地一聲,箭風鬥轉,擦過小沛的脖子。
“第一天學箭,就能練成他人學個十年半輩子才會的回旋箭,”
嗓音森森響起,陡然轉笑點評道:“還真是曠世之才。”
小沛哪能聽不出這道陰陽話,但她故作不懂,道:“你過獎了。”
對于教不會射箭,袁風言雖說有些氣餒,但視線掃過面前已然空了的箭桶,又看了看自小姑娘額頭滾落的汗珠。
終是歎了一口氣,安慰道:“先休息一下,我去找人換一筐。”
擡手招呼旁觀的宮人,“再拿些箭支來。”
“不用再去拿了!”
高德忠笑眯眯地阻止,道:“各位小姐無需練習射藝了,這項比試取消了。”
“取消了?!為何取消?”袁呈晔恰好路過,聽到這句話一下便不淡定了。
高德忠:“大殿下,方才傳來了消息,東極天已經跨瑤關,再過幾個時辰就到皇城了。”
袁呈晔聞言,面色不好,道:“他們怎麼出爾反爾?不是說好的半月後才到嗎?多少也叫我們有所準備!”
“大哥。”袁承煥端着笑,道,“戰場不打沒準備的仗,父皇英明神武,想必是不會拖到最後一刻。”
高德忠看着陛下的兩個兒子,一個咋咋呼呼心思全寫在臉上,一個雖有城府卻是心術不正,擅長挑唆之道。
眼中雲霧裡的山河,忽然飄渺了許多。
蓦地,高德忠發現視線裡少了一道人影,側過身問徒弟:“世子殿下去哪了?”
小凳子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指了一下人群末尾的一對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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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最後的位置,遠離了嘈雜的争吵聲,因此小姑娘喋喋不休的追問變得清晰無比。
“東極镖王真有三頭六臂嗎?”小沛已經把搗亂的事抛到了九重天之外,一個勁追着袁風言問,“我還聽說他有三十個子女,這是真的假的?”
袁風言看着眸中敬佩之意幾乎化作星星的小姑娘,心虛地摸了一下鼻頭,面不改色道:“真的。”
小沛想了想,八卦之心忽然熊熊燃燒,又問:
“楊渲有那麼多兒女,那他有幾個妻子?是不是妻妾成群紅袖添香?”
“那他這次來皇城,豈不是得住很大很大的宅子?會同館那些屋子……應該不夠他住的吧?”會同館是用作提供江湖使者住處。
袁風言看着小沛這副較真的模樣,又看了看她團子一般的臉頰,垂眼揉了揉指腹,笑着一一回答她的問題:
“夠他住的。”
“他那些子女并非親生,不過是麾下走狗,”
“楊渲也并無妻妾,倒是與那一幫毒娘子和花樓的紅顔……有些瓜葛不清。”
……
一串問題答得袁風言口幹舌燥,胸口倏地被人錘了一下,“你知道的可真多!”
袁風言臉上的笑忽然僵住:“要是你方才射箭也用這般力道,怕是早就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