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日照秋空,雲行萬裡,一抹風色飄入祠堂,映起病患萬種風華。
蘭太醫細細端詳袁風言氣色十足的臉,藥箱都懶得開,對這把戲熟稔。
隻是不能白跑一趟,便空手把上了脈,“觀殿下之色,似體魄康健,待臣細觀。”他疊好淨帕墊在腕下,三指一搭便半阖上眼,神色專注。
袁風言一手伸去把脈,另一隻手滿不在乎地托着下颚,看着蘭太醫的眉頭忽然越來越緊,沒忍住問:“本世子的身體可是有什麼問題?”
蘭太醫收回手,疊好淨帕,“脈象看似平穩,實則暗藏玄機,似有舊傷複發之嫌,其次……”
他頓了頓,一聲歎息如風墜地,“殿下長年浸泡湯池,依照脈象是有寒氣入體,尤随冬時,年歲上長,恐有痛風之苦。”
“就這?”袁風言耐心聽着蘭太醫說完,收回手揉了揉腕,沒當一回事,“那你給本世子開幾副安神助眠的方子吧。”
“是。”蘭太醫從醫箱裡掏出本黃冊,就地提筆記字,袁風言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着,又問:“聽聞令父要辭官,此言真假?”
這蘭太醫的父親,乃是三朝元老蘭雎庸,是先帝欽點的狀元郎,一路青雲直上官至太傅,當朝皇帝來了都得尊稱一聲“老師”,平日在朝中頗具話語權。
文人風骨,卻是一手參與當今登基,是有意權勢之人,斷然不可能說辭官便辭官,更何況,是在這個立皇儲的節骨眼上。
聽袁風言這麼問,蘭太醫手上的動作頓住一刹,似是詫異,他答:“殿下的消息這麼靈通?”
轉身在醫箱裡翻找,拿出一片包好的黃紙遞了過來,“難怪家父讓微臣帶件東西給殿下,原來是殿下早就與他有言在先。”
“家父說這是一味難尋的藥材,算是他私下送給殿下的新婚之禮,可我隔紙相聞卻辨不出品種,想必父親老得糊塗不知放了什麼東西。”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催促:“蘭太醫!陛下龍體忽然不适,宣您過去呢!!”
蘭太醫報以歉意一笑,站起來拍淨衣擺上的灰塵,将藥箱跨至右肩就要走人,卻聽身後衣料簌簌摩擦,似有長久不活動的骨節咯哒作響。
身後傳來青年恭敬的一聲:“多謝,替我祝蘭先生一路順風。”
蘭太醫回頭,果然看見青年雙手作揖,躬身行禮,趕忙接下大禮,“這哪裡使得,多謝世子殿下厚意。”
房門再次響了,門外的催促更急了,蘭太醫再也不敢停留。
随房門推開,一隙光線射入不見天日的祠堂,貼上微微滲水的牆角,帶着水珠的燭台,以及袁風言手中的東西。
“難怪蘭太醫聞不出來。”袁風言張開手,露出一隻不會說話的金蟬。
金蟬脫殼,蛻皮留殼,
新婚喜日,大事将出,
走為上計,暗裡逃遁,
你我其中,皆為戲子。
“可是,蘭先生您多慮了,哪裡需要這麼麻煩,本世子想出去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嗓音放輕,袁風言輕輕摩挲金蟬,勾了唇,“皇叔,我也陪你玩夠了。”
趁着門還未關,袁風言一個閃身出去。
“世子殿下!!”
鑰匙墜地,小凳子連撿都來不及,一下子追了上去。
但袁風言隻當他是空氣,大步走至翙翙殿門,回頭笑得戲弄:
“你說什麼,本世子餓暈了腦袋怎麼什麼都聽不清。”
“不是啊!殿下您手裡那塊蒲團是不能帶走的啊!”
袁風言笑容一僵,垂眸看了眼右手,一把抛了回去。
飛來的蒲團擋住了小凳子的視線,再一看,宮殿前連影子都沒留下了。
“糟了,真是糟了!”小凳子暗罵,忽然“啪”地狠狠扇了自己幾個巴掌,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要讓師父知道定要罵死我了。”
*
袁風言本想去禦書房擾元旭帝清淨,但走着走着,空中便飄來一股酒肉香氣,他打着絕食的名号多日,自然也是做戲做全,如今腹中饑腸辘辘。
而道旁坐落着幾排小殿,屋頂有炊煙袅袅,雞鳴鴨叫不甚清晰,正是禦膳房。
他正想進去順幾碗吃食,卻被一片身着紫衣的身影晃了眼,他盯着看了幾眼,随即笑意漸深:
這可不對頭,紫衣不是那個老頭花裡胡哨宮宴所用?
“世子爺好。”
“見過世子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