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氣頭上的小沛,哪裡還聽得進去文鄒鄒的勸說,賀蘭宵在她耳邊絮叨,當說客,要她說就像一隻煩人的蜜蜂,還是打不死拍不走的那種。
隻是思來想去對方也是好心,卻被自己無故罵了一通,小沛有些後悔,酸澀湧上鼻尖,沒忍住蹲下來率先掉了眼淚。
她不明白為什麼,話本裡萬千富貴迷人眼的皇城,為何如此危機四伏,人心莫測,事事不順。
小沛小聲抽泣,哭得嗓子發幹,這時不知是誰遞來一杯茶水,她想也不想,接過便飲盡,直至舌根苦澀,烈酒入喉,才知是酒。
可她心裡難受,吐了吐舌頭,便大着膽子,也不管那遞酒的人是誰,就朝他伸去杯子,蠻橫地耍無賴:“我還要一杯……”不給她倒,她就不縮回手。
賀蘭宵怕她醉,又怕她哭啞了嗓子,隻敢給她倒半杯,卻受不住她頂着一張泛紅暈的臉,用迷糊的眸子嬌俏地瞪自己,隻能垂眸歎氣,一次又一次給她倒滿。
他看不見小沛的神情,斟酌良久勉強拼湊出一句話,想趁着倒酒的間隙告訴她,卻倏然感到頭皮發麻,似是被兇狠的猛獸盯上。
賀蘭宵僵着脖子擡起頭,就見一片黑暗的雨幕中,一人撐傘默默站立,目光冰冷看着自己,雨珠自傘檐滾落,如線滴落,給本就華貴的錦衣添了幾分冷然,更加顯得高不可攀。
那傘極小,堪堪罩住青年的寬肩,可雨卻極大,他又是生的俊俏,模樣極好的,腰佩寶劍,長身玉立往那兒一站,就招惹了不少心思懷春的小宮女,情願自己淋雨也要把傘給他,可袁風言隻是掃去冷然一眼,就将宮女吓得渾身打顫,說不出半句讨好的話,哆嗦着跑開了。
袁風言看向蹲在石階上那一團嬌小身影,常年浸在陰謀詭計裡的複雜心思,在看到心上人毫發無傷的那一刻,蓦地甯靜下來,他盯着她布滿绯色的臉,隻餘下一個念頭:
這身衣裳好看,他想叫她穿給他一個人看。
他又将目光移走,落在小沛身側端着酒壺男子身上,這一眼看得他微斂過眸,隻覺得這人礙眼極了。
袁風言是這麼想的,也這麼做了,他擡袖揮出袖中飛镖,攜力擦過賀蘭宵的臉頰,将他逼得退開,三步并作兩步朝小沛走去,卻猛地停下了步子,握住傘柄的手發緊。
他該怎麼向她解釋,自己離了宮又出現在這裡,還是和她說,她的未婚夫背地裡是個什麼身份,再一一坦白那些肮髒的事?
袁風言突然失去了面對小沛的勇氣,他不想叫她知道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更怕那個本來便未動心的人,在聽聞真相後,再也不會對自己生出半分情意。
袁風言整個人木住,啟了唇,欲言又止的話語,卻輾轉化作一聲顫抖的喘息——
不。
就算她不愛自己又如何。
隻要他喜歡她便足矣。
既是一廂情願的喜歡,為何要抱着必有回報的心思去呢?
微抖的指腹搭上胸口,袁風言試圖壓下逐漸失控的怦然心跳,可那顆赤誠的真心,卻幾乎要自己化作刀刃,剖開胸膛跳出來,将主人死死捂住的熱意與心動,展現給心上人。
“诶……”小沛微蹙了眉,睜開一隻眼用力朝來人看去,努力辨認。
淚光模糊視線,醉意加重,雙頰如火燒,腦子亦是哭得暈乎,她看不清男人的臉。
移至胸口,一抹金光刺進小沛的眼睛,旋即起身看着他笑道:“你怎麼來了!”
這衣裳華貴,紋繡的金線熠熠生輝,紮眼極了,在宮裡敢穿成這樣,胸口刺繡這麼花哨的,絕對是她的未婚夫嘛!
隻是今天的穿着,怎麼瞧着更加的青出于藍?
诶……?
往下一看,這人領口的玉飾,好像瞧着不錯嘛。
她的刀……她的刀有着落了……
小沛歪過腦袋,想要仔細看看,突然看不清了,幹脆抛開酒杯,手擋頭頂,一下闖入雨中,撲到袁風言懷裡,抵着他的胸口仰起頭對他撒嬌:“我不要酒,我隻要你。”
堅硬的胸膛撞的小沛清醒些許,想要含糊推拒,“等等,我這就……”
還未說完,就被一雙泛着涼意的手扣過腦袋,一把壓回了溫熱的懷裡,頭頂傳來青年輕淺的笑,“雨大了,我帶你回家。”
袁風言撐傘的手半圈住小沛,指腹蹭掉她頰上的淚珠,微皺了眉,怕她被雨淋到,又往懷裡壓了壓,卻叫小沛疑惑地擡眼望他,猝不及防撞入一雙帶笑的含情眸。
他在看她,眸色溫柔。
美色誤人,好一個男色。
“卿卿……”袁風言喚了一聲,有些忐忑。
這是來時路上,他想了許久的稱呼。
小沛眼睛一亮。
嗯?
親、親。
親哪裡?
這美人好生大膽!
小沛眨了眨眼睛,悄悄圈住袁風言的脖子,在心裡默念酒意上頭的借口,踮起腳想要輕薄他。
她使了勁,想将袁風言的腦袋往下拉,好夠着他的唇,袁風言卻好似會錯了意,誤以為她醉的雙腿發軟,将她攔腰抱起。
把傘塞給懷中人的間隙,袁風言突然聽到小沛喚他,他低下頭看向她,對上一雙清澈的眸子,小姑娘揪着他的衣領,認真地道:“未婚夫,我想和你說個秘密。”
袁風言輕輕笑了一下,看了看路,手臂抱得更緊了,順着她的意,尾音拉長耐心地問:“哦?是什麼……”
話音未止,唇畔一熱。
他的心上人飛快地親了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