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不知何時又消失不見。
謝叙白擡頭看着半空,瞳孔中倒映出絢爛的煙火。
廊下的風撩起他的發絲,漫天的繁花與此刻孤寂的他作伴。
還不到年關,不過是個大雪節氣,不知誰家就有這樣的雅興?
他難得走神的想。
“謝叙白!”有人突如其來的闖進院落,聲音歡快地叫他的名字。
謝叙白眼皮一眨,垂了眸子去看來人。
煙火之下,許相思正白着鼻頭,手拿着點火香傻兮兮的朝他笑。
“生辰快樂!”
咻咻砰砰的響聲仍在繼續,謝叙白腦中空白了一瞬。
他從未想過,這漫天煙花,竟是為他而來。
“你……”他喉頭輕滾,剛要出聲,就被許相思打斷。
“哦對了,你等我一下。”
她又閃身跑出院門,不過須臾間,就提了個食盒回來。
不由分說便拉着人進屋,将人按在座位上,打開食盒念叨着:“不知道你吃了晚飯沒有,不過吃了也不妨事,過生辰嘛,總要吃一口長壽面的。”
“喏。”她将碗推到謝叙白面前,又将筷子強塞進了人手裡。
謝叙白看着碗裡粗細不一的面條,眉頭一跳。
随手用筷子撥了撥,便見到碗底許多短粗胖的斷面。
他夾起一根,挑了挑眉毛:“長壽面?”
許相思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耳朵:“呃……這個……我頭一回做,可能手藝不是太過關。不過,我記得我特意搓了一根長的呀!”
她不信邪的起身,拿另一雙筷子在碗裡撥了撥,終于找到一根長面。獻寶似的挑到謝叙白面前:“你嘗嘗嘛,别看賣相不好,說不定味道還可以。總之過生辰,長壽面總要吃一口的。”
盛情難卻,謝叙白隻能從她手中夾過面條,往嘴裡送。
很好,還夾着生。
謝叙白頓了一下,強迫自己吞了這一口,默不作聲的放下筷子。
她是在趁機整他吧?
許相思渾然不覺他心中所想。
兀自高興着繼續:“還有這個。”
她從懷中掏出了兩隻紅皮雞蛋:“本來是早上就要做的事兒,不過早上我也沒見你提,那晚上做也是一樣。來,滾滾黴運哦。”
紅皮雞蛋還溫熱着,許相思手裡拿着雞蛋,在謝叙白臉上囫囵滾了兩下。
謝叙白還來不及反應,便聽她笑眯眯地叨念着:“邪祟退散,年年順安。”
話畢,謝叙白臉上也沾染了些許紅痕。
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生辰儀式,謝叙白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許相思已利索的将雞蛋剝了皮,放在他冰涼的手心:“要吃掉哦。”
說罷還不忘悻悻的找補道:“這個保熟的!”
謝叙白手裡握着雞蛋,慢慢的往嘴裡送。
許相思又左右掏了掏,從袖袋裡掏出一個劍穗來:“還有這個,我送你的生辰禮物,謝叙白,歲歲平安哦。”
謝叙白這下是真樂了,他無奈道:“你究竟準備了多少東西?”
“哪有很多?不過是些尋常人家生辰該有的東西罷了。時間倉促,我都來不及仔細準備,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
“相思,我從不過生辰的。”謝叙白擡眼看她。
于她而言是尋常人家的生辰儀式,可對自己來說,卻全都是有生以來頭一回的難忘體驗。
許相思緩慢的眨了眨眼睛,忽然拍了一下手:“這樣說,我豈不是第一個給你過生辰的?嘿嘿,我記下了,以後我年年都給你過。”
謝叙白一噎,他是這個意思?
可手指蜷蜷,到嘴的拒絕卻說不出口。
幼時種種屈辱仍在眼前。
他曾經厭惡極了生辰這一日,暗暗發誓餘生的每一年,他都會記住這一日寒冷徹骨的痛苦和恥辱。
府中下人畏懼他,他既說過不過生辰,她們自不會忤逆他的意思。
這是第一次,他的生辰并非隻有朔風和冰雪。
而是溫熱的蛋面跟漫天的煙火。
可這,似乎隻是她處心積慮接近他的一環?
謝叙白将最後一口雞蛋咽下,擡手輕輕擦掉許相思鼻頭的面粉。
許相思一愣,摸摸鼻頭朝他羞稔的笑。
謝叙白看着她,搓了搓指尖的粉塵,眼底眸色逐漸幽深。
許相思,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不過是為了取信于我,需要你做到如此地步嗎?
謝叙白收回眼,瞧着窗外煙火散盡,天地又歸寂于一片暗沉。
“許相思。”他開口,聲音清冷。
“明日來給我号脈吧。”
許相思聞言微愣,随後爆開一陣極大的欣喜。
他這是,願意相信她了!
她眉眼彎彎:“那可說好了,明日一早我就來。謝叙白,你放心,我這輩子一定會治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