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道:“王爺您是知道的,咱們大啟各地分封而治,聖上仁厚,對各地賦稅多有減免,平日補貼更是不知多少。如今各封地魚米滿倉,反倒是國庫捉襟見肘……”
謝叙白這話說的已算含蓄,什麼賦稅減免,實則是各州官商沆瀣一氣,異姓王瞞報了富商的賦稅,自己從中賺的盆滿缽滿,上交給國庫的反倒不見多少。
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如今謝叙白乍一提起,西州王也隻能擦着汗含糊道:“西州向來不是富裕之地,謝相您是知道的。”
謝叙白點點頭:“王爺有王爺的苦楚,謝某自然是明白的。今日若非與王爺投緣,接下來的話,謝某是斷不會說的。”
“謝相放心,您今日所言,本王斷然不會透露出半句!”西州王當即保證道。
謝叙白狀似滿意,斟酌着開口:“聖上如今一心想建摘星樓,王爺您是知道的,如今國庫虧空,缺了銀子難辦事,總要想些章程出來才好。西州雖苦寒,但南州、東州向來是富庶之地,再加上如今四海升平,按戰場分封土地的舊例便顯得不夠看了,所以咱們聖上如今正打算着,按稅封地。”
“按稅封地?!”西州王一下拔高了嗓音。
“正是,誰納的稅多些,領的封地便大些,能者多勞嘛。”
“這哪裡行?我西州向來貧苦,若真按稅封地,我這西州的土地怕是都要被中州瓜分幹淨了!”西州王急道。
謝叙白替他斟了一杯酒:“王爺稍安勿躁,各地繳納上來的稅銀我早已看過,彼此之間差距并不大。如今變法在即,聖上亦剛剛拿定主意,西州雖在銀錢一道上不能與富庶之地相較,但今日既有此機緣,王爺是實打實占了一個先字的。”
“這話怎麼解?”西州王忙不疊的問。
謝叙白笑了笑道:“按稅封地勢在必行,不如王爺率先響應,搶占先機,先靠賦稅拿下大片土地。這樣一來,不僅西州封地保住了,王爺還能順勢吞并中州部分封地,日後令郎再去将養,說破天去也是西州的地界,又何須再受骨肉分離之苦呢?”
謝叙白說罷,不再多勸。
不一會兒便假借醉酒,帶着許相思離了席,留西州王一個人沉思良久。
幾乎是一離開設宴的小院,許相思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敬佩之情,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不愧是你啊謝大人,死的都叫你說成活的。明明是從人家兜裡掏錢的活計,如今叫你這三言兩語一說,我看那西州王就要上趕着來給您送錢了。”
謝叙白拉着人半牽半抱在懷裡,調侃道:“跟着本大人,叫你多開些慧眼,省的平日裡淨拿些魚目當珍珠。”
許相思從善如流的拍着馬屁:“那是,我要早認識謝大人,還有孟無厭什麼事兒啊。”
“隻是……”許相思看了看四周,見四下無人,湊近謝叙白低聲問道:“你這政令還未跟聖上打過招呼吧,這事兒,能成嗎?”
謝叙白諷刺一笑:“咱們這位陛下,上趕着送錢給他揮霍的事兒,他有何不應的?他不光會應,還會應的比這更離譜兒。”
許相思疑惑的看着他。
隻見謝叙白眸中明滅不定的滑過幾縷暗光。
孟無厭想求财,折騰了一通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他不同,他謝叙白要的,可不僅僅是這過手的潑天富貴。
……
西州王離京的那一日,謝叙白便進了宮,直到深夜方回。
西州押解巨額稅銀入京的那日,變法的聖旨便快馬加鞭被送往其餘各州各地。
一道聖旨打了異姓王們一個措手不及,尤其是南陽王,當場傻了眼,憑空少了一大塊封地,這得損失多少銀錢!
南陽王妃見他這副模樣,心中又焦急又氣悶,猛地踹了他一腳催促道:“還傻楞着做什麼?快去籌稅銀!趁着南州沒反應過來之前,定要搶下他們一大片封地!”
各地急着籌繳稅銀的同時,另一條變法幾乎被大家心照不宣的忽略。
除邊境各州外,其餘各州全部裁軍兩成。
無他,各州軍隊一向由朝廷養着,每州沒有油水可撈不說,每年還要花上一大筆銀子用于人員安置。
如今四鄰和睦,久無戰事。
這軍隊裁了便裁了,反正都是皇帝老子的将士,他們倒樂得多省下一筆銀錢。
中州大營五裡之外,趙鐵牛拿着朝廷少得可憐的遣散補給,歎着氣四顧茫然。
一家老小還等着他這微薄的俸例吃飯呢,如今這樣,叫他如何跟家裡人交代?!
“狗日的皇帝!昏君!就為了建那什麼狗屁摘星樓,這麼多張等着吃飯的嘴,說不管就不管了?!”趙鐵牛煩躁的撓了撓腦袋,忍不住叫罵道。
“這位兄台可是剛從軍中出來?”合扇聲響起,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一位紫衫公子,笑眯眯地同他打着招呼。
趙鐵牛豁得擡頭,剛剛他可是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若叫人聽去,可是殺頭的罪過!
他目光微閃,攥緊了拳頭。
卻聽那紫衫公子開口道:“若無去處,我家中恰好缺些打手。隻是,家中路遙,還望兄台不要嫌棄。”
握緊的拳頭豁地松開,趙鐵牛驚喜起身:“遠些也不妨事!”
紫衣公子眼中閃過一抹算計,很快又被笑意掩蓋。
趙鐵牛沒有看見,他隻顧着背上單薄的包袱,随着那紫衫公子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