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了一陣,好不容易将小侯爺勸走。
看熱鬧的人盡散了。
許父瞧着隊伍走遠,歎了口氣:“爹打心眼兒裡實在是不想你跟這些高門大戶再扯上什麼關系,今日這位侯爺,雖勝在一個真誠,可他說的那些離經叛道的話未必就能成,閨女,你可要拿好主意。”
許相思點點頭:“爹,我知道的,我不會與吳用成親的。”
眼看着許家衆人進了院兒,許相思這才塌下肩膀,此刻她隻覺得疲累,這都什麼事兒啊!
她走了幾步,轉進無人的邊巷,靠在院牆外頭深深吐了口濁氣。
徐掌櫃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徒弟,為師看得出來,你不想嫁什麼定邊侯。但侯爺這麼一鬧,到底讓你糟心不是?”
許相思點點頭。
徐掌櫃再接再厲:“你看,與其讓這風言風語地傳個沒完,倒不如快刀斬亂麻。”
“怎麼個斬法?”許相思問。
“你成親啊!”徐掌櫃搓搓手:“輕舟,不就是個現成的人選。”
許相思沉默了一瞬,難得的沒反駁。
如今最緊要的,便是先打消吳用的主意。他們許家如今在錦都沒有根基,還是不要過于引人注目的好。
要讓吳用死心,她定親确實是個最快的辦法。如今除了徐輕舟,确實也沒有更好的人選。
至于徐輕舟那頭,隻要将話都說在前頭,想必也是願意幫她這個忙的。
關起門來的事,怎麼都是好解決的。
許相思檸着眉頭:“這事兒,你容我再想想。”
徐掌櫃一聽這事兒有的談,不由得喜上眉梢。
這可真是塞翁失馬了,這侯爺今日來的倒是好!
有他這麼一刺激,相思竟然松口了。如此一來,隻要再把他那傻侄子那頭談攏,還愁喜事不成嗎?!
徐掌櫃樂呵呵地起身:“好好好,你慢慢想,我去瞧瞧輕舟。”
許相思點着頭,心思煩亂的在地上劃拉着。
初春的日頭高懸在院牆上頭,不知何時移了步,落下一片陰影。
一雙祥雲暗紋的靴頭闖入陰影裡。
不會是吳用去而複返了吧,許相思蓦地擡頭,卻直直撞進了謝叙白的眼中:“你當真要嫁人?”
自他班師那日匆匆一撇後,他們已數月未見。
原以為,他們大概此生都不會再有交集了。
許相思怔愣幾秒,才撇過頭道:“這似乎不關王爺的事兒。”
“不關我的事兒。”謝叙白氣笑一聲,他抓住許相思的手腕,猛地将人拉近:“許相思,天地見證,你是我的妻子,憑什麼嫁給别人?”
“你的妻子?”許相思笑的荒唐,盯着他嘲諷道:“我是大啟右相的謝叙白的妻子,可我的夫君,早就死了。”
謝叙白一震,抓住她的手松了松,卻又很快收緊:“大啟右相是我,錦國六皇子也是我,這世上隻有一個謝叙白!你氣我對你不夠坦誠,氣我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好。”他點着頭:“既如此,我便以錦國六皇子身份再求娶你一次又何妨。”
他說罷,拉着許相思便朝許府正門走去。
許相思吓了一跳。
謝叙白還活着的事,她還未與家中人說過,如今這麼一個大活人突然死而複生登門,她實在不敢想,這對許家而言會是如何的軒然大波!
她死命抓着謝叙白的手,拖慢他的步伐:“不許去!謝叙白,我不會嫁給你的!”
謝叙白腳下不停,幾乎是拖拽着許相思往前。兩人一路較着勁轉到許府門前。
眼見自己拉不住他,許相思也顧不得再怄氣,死死從身後抱住謝叙白的腰身,急的聲音都發顫:“不許去。”
謝叙白猛地停下腳步。
久違的擁抱令他心頭酸澀又發顫,他舍不得再往前一步,唯恐掙脫了去。
無聲良久,謝叙白終于微微低下頭,語氣無奈:“相思,不嫁給别人好不好。”
久違的親昵誘哄,令許相思一下子就滾出了眼淚。
她想倔強的說不行,她想高傲的質疑他憑什麼。可話到嘴邊,卻被滿腔酸澀逼仄的開不了口。
似乎知道她此刻定會哭鼻子,謝叙白轉過身,擦掉她眼角的淚珠,又半強迫半順從地将人緩緩環進懷裡:“相思,你明明連句重話都舍不得對我說,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他攬着她的頭發,萬分珍惜:“是我的錯,是我做了混賬事,說了混賬話。”
“我不該質疑你的真心,不該有那麼一刻真的想過要放棄你。可是,相思,我如今不知該怎樣讓你相信……”他語氣委屈,将唇角都埋進她頸間:“放棄你這件事,對我來說一點也不輕易。”
“相思,人間事于我總有先後,一是不得不做,随後才是想要。前者是為求生,後者才是本心。我從前以為,感情虛假,情愛是幻,沒有什麼比活着更要緊。可到底,我還是高估了自己。”
“分開的這段日子,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相思,你是天生就會愛人的嗎?可我怎麼好像不太會,你能不能教教我。”
濡濕的眼淚鑽進頸間,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她是天生就會愛人的嗎?
不,從相厭走到相愛,她亦走過一生的錯路。
如今這樣按捺,這樣投鼠忌器,也不過是因為——越是被辜負過,越怕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