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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昆山玉碎不改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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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春山麓,密林深處。

遙望西邊山谷方向,天空被染成暗紅色。

隻是此時距離天亮還有至少半個時辰的時間,那裡也不是太陽升起的方向。

鳥群在林子上空飛過,烏壓壓的一片。萬物皆有靈知感應,尤其是在危險降臨之時,眼下那幾匹停在林間的馬兒也感受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擾動,四蹄騰挪、不安躁動起來。樹影深處,頭頂巨大鹿角的雄鹿邁步而出,赤腳的年輕男子騎在鹿背上,從脖子上取下一支骨笛放在唇下,聚氣凝神後開始低聲吹奏。

他的氣息格外綿長充沛,隻是那骨笛的聲音低沉粗糙,隻有簡簡單單的兩三個音律,耐性再好的聽衆都要皺眉。但吹笛人毫不在意,因為這笛聲本就不是給人聽的。

躁動的馬兒們紛紛安靜下來,轉了轉馬耳,向那吹笛人靠近了些。

“說好了就吹奏三曲,三曲過後還未見人,咱們便打道回府。”

九方青青如是開口,不知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那些四蹄朋友們聽的。

此處是上風口,就算那火光竄出山谷,火勢也一時半刻燒不到這裡。隻是能不能走到這裡,就看他那位師兄的造化了。

九方青青打了個哈欠,摸着坐下雄鹿毛茸茸、滑溜溜的皮毛,正打算在這令人困乏的淩晨時分小憩片刻,便聽自己的坐騎猛地打了個響鼻。他意識到什麼,欠了欠身子坐起來,隻見灰暗模糊的山脊線下隐約可見幾個晃動的灰色身影,熟悉的光在一片晦暗中一閃而過。

那是稽天劍的光芒,确實是他要等的人。

等待終于到了盡頭,九方青青歡快吹了聲哨音,雄鹿和馬兒們得了命令,撒了歡似地向山下奔去,一眨眼的工夫便殺到了跟前。

“怎麼這麼多人?”昆墟老四九方青青懶得寒暄,聲音中難掩不滿。“瞧着像是從泥潭裡鑽出來的。我這馬可是昨日才刷過的,手都要累斷了。”

邱陵頓了頓,對眼前之人的出現似乎并不意外,開口時也并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于絕境中忽聞仙樂從遠方傳來,這便聞聲而至。卻原來是師弟的音律又精進了。”

這誇贊實在太過生硬,秦九葉在旁聽得腳趾蜷縮,可卻見那昆墟師弟的臉色突然便雲開霧散、有了光亮。

“三郎說是,那便一定是了。看來這黑鹫骨頭做的笛子到底還是不同,改日我再打磨一番,說不定還能有收獲。”他擺弄着手中那隻短小骨笛,瞬間便将方才的不快抛到了腦後,“師父要我來接人,你們的馬在山麓另一側、是指不上了。你們人多,但保險起見還是不要分作兩批。傷重些的騎馬,其餘人便跟緊着些,若是落後些許也不必擔憂,隻需沿着我留下的标記走,天亮後便可出山。”

他話音落地,遠方再次傳來一聲爆鳴,那些滿身泥漿的天下第一莊弟子頓時渾身一抖,卻無人敢回頭去看,一衆身影中,隻有那謝修仿佛突然從一場巨大噩夢中清醒過來,猛然大叫一聲後跌坐在地上,渾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一行人中就數姜辛兒與滕狐傷得最重,邱陵本想讓陸子參帶人先走,可那滕狐說什麼也不肯上馬,非要留在後面。秦九葉心中猜到了什麼,但也并沒有說破,與李樵一起走在後面。

黎明前的林子黑漆漆的,所有人都走得有些沉默。

“我師父留下的東西呢?”滕狐的聲音終于響起,帶着幾分狼狽氣喘,卻又執着非常。“眼下昆墟的人也在,斷玉君不必擔心我會搶了東西掉頭便走,可以放心将東西拿出來看看了吧?”

他以白鬼傘的名号在江湖中橫行慣了,若非他師父的東西還沒到手,他早已召喚徒子徒孫将他從這深山老林裡擡出去,何苦還同他們一道?

秦九葉沒說話,隻偷瞄邱陵面上神情。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左鹚遺書似乎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模樣,而邱陵便是知曉什麼,先前才一直沒有将東西拿出來。

邱陵的身影頓了頓,半晌才從袖中取出一支獸皮包裹的信筒。

滕狐見狀顧不上自己斷掉的那幾根骨頭,急急走上前,雙手将那東西結果,迫不及待拆開來。

信筒有些許被火燒燎的痕迹,封口的獸皮脫落,隻掉出薄薄一張紙,看上去甚至稱不上是一封正式書信。

四周不約而同安靜下來,滕狐的雙腳僵住般定在原地。

哪怕是在那西祭塔外,他面上都沒有出現過如此絕望的神情,像是下一刻就要化為一灘黑水。

“斷玉君可是在戲耍于我?”他握着信筒的手顫抖起來,聲音也随之變得扭曲,“我師父遺書何在?這信筒中的東西呢?”

“這就是我從狄墨那裡拿到的東西。我便是再有心敷衍你,也不至于一早準備了份假文書帶在身上。”

邱陵的聲音十分平靜,可傳到滕狐耳朵裡卻隻令他更加癫狂。

“狄墨老賊,死都要擺我一道!一定是他掉包了我師父的東西,一定是他……”

“或許這确實就是左鹚留下的東西,隻不過不是你想要的筆錄罷了。”秦九葉打斷了滕狐的喊叫,将那掉落在地上的薄紙撿起、遞了過去,“不論裡面說了些什麼,都是你師父在人生最後時光中想要說的話。”

滕狐沒有動作,甚至不敢去看那張紙,仿佛他一旦伸出手去接,就代表他接受了某種現實,而那長久盤旋于他心頭的塵埃也将就此落定。

秦九葉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将信放在對方手中,随後拉着李樵轉身離開。

她曾在風娘子給她的《鬼邡密卷》中見過左鹚的批注,也算認得對方的筆迹,所以她并不覺得那是狄墨僞造的結果。那封信很短,言辭不甚講究,寥寥幾句、一眼就能看完,像是随手留給老朋友的便條。

從某種程度上說,那确實是留給老朋友的便條。

狄墨騙了邱陵,也沒騙邱陵。他确實給了邱陵所謂的“左鹚遺書”,但遺書内容與野馥子等物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世上最了解狄墨的人不在江湖,而在黑月之中。甚至某些時刻,那些曾經一起出生入死、暢談理想的老友,比那已經迷失在舊日陰霾中的天下第一莊莊主更了解他本人。

早在發出那三封信的時候,左鹚便猜到約定之日或許會有人捷足先登。而這個人,便是當初将秘方偷偷帶出居巢的狄墨。對方可能已經因為秘方之事行差踏錯,害怕他揭露什麼、戳穿什麼、破解什麼,才會想要先一步赴約、将一切埋葬在黑暗墓穴中。

然而左鹚到死也沒能堪破野馥子的謎團。

他在璃心湖水下死去,在永無止盡的探索中離開,在心系黑月命運的遺憾中長眠。

執到深處且放手,今生課業今生畢。

這是左鹚最後的感悟,也是他留給狄墨的最後忠告。盡管他最終沒能觸碰到一切的真相,但他并不認為自己沒有做到的事,後輩們也一樣做不到。如果狄墨對自己當初的行為有過哪怕一瞬間的後悔,他不求對方能夠幫助這些年輕人,但至少不要阻止他們前進的腳步。

畢竟,曾經的黑月四君子也是這般求真求義、并肩而戰的。

狄墨已經身死,無人知曉那日的天下第一莊莊主,究竟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去到舊友亡故之地,又是抱着怎樣的心思帶走那封遺書的。但秦九葉覺得,這封看似輕薄短促的遺書,或許早已在無形中改寫了所有人的命運。

如若狄墨對舊友遺言當真不屑一顧,大可将其焚毀、抛之腦後,但他卻将它留了下來。而丁渺在賞劍大會賜酒環節中暗動手腳,意圖已昭然若揭,狄墨若有心助纣為虐或趁火打劫,完全可以暗中發力、助丁渺一臂之力。但對方并沒有那樣做,在追查秘方的過程中他們并沒有遇到太多來自天下第一莊的阻撓。

或許狄墨在人生最後階段,選擇做回了曾經的聞笛默。

走出十數步遠,秦九葉不由得回頭張望。

滕狐的身影僵立在林中,他似乎用盡了全部力氣才将那張薄薄的信紙翻轉過來,以至于看到信上内容後,便再也無力繼續前行。他對師父有幾多崇拜,便曾将幾多希望寄托在這封遺書上。而在這些希望破滅的一刻,山間那盞為他而明的孤燈也随之熄滅,他徹底失去了翻山越嶺的動力。

前方隐約傳來九方青青催促的聲音,似乎莫名有些不安。

“不要磨蹭,此地不宜久留,若是撞上官家的人就麻煩了。”

他說罷打了個冷戰,不知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人和事。然而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某種預感,下一刻,他坐下那隻雄鹿便抽動鼻子、後退了半步。

“我們在山裡吃灰,你們在山外騎馬,當真是悠閑啊。”呈羽抱臂而立的身影半隐在山麓陰影中,像是山神化了形,不知已在此守株待兔多久了,“小師弟當真長進了不少,竟敢從我眼皮子底下偷人。”

那昆墟四子的排序是有道理的,呈羽排在第二,不論如何也要蓋過兩位師弟。

“師命難違,師姐若是不滿大可去找師父理論!”

九方青青話還未說完,人已不見蹤影,連帶着坐下那隻雄鹿一起落荒而逃,不知是去山下找師父搬救兵、還是打算徹底從這官道與江湖兩方混戰裡脫身。

再頂尖的武林高手也怕重箭,何況一行人方從虎口脫險,可謂傷的傷、殘的殘,與其掙紮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狄墨想要魚死網破,金石司卻也并非勇而無謀、沒有貿然攻入其中,隻是到底還是吃了些苦頭,一個個看起來比那天在興壽鎮望見的還要嚴肅恐怖。他們在林間搭起一座金石司特有的行軍帳,四面氈毯落地,内裡便密不透風,就連一隻小蟲也飛不進。

眼下,那隻信筒罪證般被呈上,而年輕督護則被一衆精誠衛圍在中間。呈羽端坐在他面前,身上那件銀甲已完全瞧不出本來的顔色,看着能抖出二兩灰,渾身上下唯有那雙灰眸冷冽如初,尋常人瞥上一眼便要心下打鼓,但此刻那講述者卻平靜得很,自始至終沒有回避過她的目光。

“……一切就是如此。而後我們便經由蓮池淤泥之下的暗流逃出,在山谷外遇到九方青青的接應,方行至此地便與諸位相遇了。”

邱陵口中最後一個字落地,帳子内是長久的靜默。

呈羽眼睛微微眯起,顯然在思索盤算着什麼,許久才淡淡開口道。

“你說你孤身潛入西祭塔,狄墨便羞憤自焚,臨死前還将東西給了你?”

“不錯。”邱陵眉宇間沒有絲毫退縮心虛,四周審視壓迫的目光壓根無法在他身上撬出哪怕一道縫來,“我所言句句屬實,安谏使若是不信,大可等大火撲滅後,帶人進去一探究竟。”

待火石平息,那天下第一莊隻怕是燒得連灰都不剩,又怎可能還會留下什麼證據線索?

空氣中隐忍不發的懷疑越發濃厚,呈羽沒再開口,但她身旁的精誠衛統領卻替她開始了訊問。

“邱督護深受平南将軍信任,也曾行走四方、查案無數,應當知曉口說無憑的道理。我等眼下與你對峙,無非是希望你能夠提供更多證據線索。”

發問之人還顧及了雙方臉面,但言語中的壓迫之意已十分明顯,他笃信這邱家長子不會聽不出,若是再給不出滿意的答案,那便是坐實了他的懷疑。

“魏統領連我說的話都不能盡信,又當真能信服我尋來的證據嗎?狄墨一早便在山莊各處埋下雷火、火油,說明他一早便有同歸于盡的心思,與我是否先行潛入并無太大幹系。隻可惜我未能再早一些探知到這些信息,否則金石司應當還能省下不少力氣。”

狄墨自己點了一把火毀屍滅迹,金石司三千重箭不僅無用武之地,甚至從頭到尾也沒撈到一片灰,對方看似是将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實則頗有些暗諷之意,那魏統領聽後當即面上有些挂不住,語氣也急促起來。

“金石司行動布局向來絕密,那狄墨卻好似聽到風吹草動一般、早早做了同歸于盡的準備。你私自潛入山莊的時機實在太過湊巧,而那西祭塔中又無其他人能夠佐證你方才所言,魏某隻不過是替其他人将疑問說出來罷了。”

兩方都有稽查經驗,周旋的話術實在用不上,過了幾招便直入主題。

邱陵緩緩擡眸,眼神中有不容回避的淩厲。

“魏統領此言可是在懷疑是我走漏了風聲給那狄墨?我若當真有此意,又何須親自走這一趟引你懷疑?安分與你們同行,再似魏統領這般事後問訊旁人,豈不是更好?”

那魏統領被駁得越發羞惱。他知曉這邱家長子與自家安谏使之間的師門關系,隻道呈羽遭自己人“背叛”,當下越挫越勇道。

“魏某與那狄墨素不相識、與江湖并無任何勾連,行動時也從來都是沖在最前面,可對天起誓、于公于私都問心無愧。不知督護可也是如此?”

這位魏統領顯然是金石司的老人了,閱曆與經驗兼有之,這番發問看似粗糙,實則犀利非常,有心人一聽便知是直指邱陵複雜的出身和邱家晦暗不明的過往。若邱陵因此被激怒,他的目的便達到了。

然而他想看到的情緒并未出現在對方臉上。

邱陵環視四周,目光在那些穿甲戴胄的身影上一一掃過,似乎是要辨認他們的身份,又似乎是要記下他們的面容,而後才緩緩開口道。

“我此番南下前,虞州督監周亞賢曾代平南将軍杜厲轉交過一個錦囊,要我準備入天下第一莊前再打開。那封錦囊中有半封居巢軍報,這半封軍報是我父親當年親手交于他保管的,作為能證明黑月清白的最後物證。若關于黑月的事就此沉澱消退,那這半封軍報永遠不必拿出來,但若有人借着黑月的名号搞借屍還魂那一套,便要站出來宣告真相,而這件事隻能由不是黑月中人的杜将軍來做。杜将軍與我父親交好多年,十分了解黑月中人,他深知狄墨其人執念深種,輕易不可能屈服,于是将這段往事告知于我,助我在最後關頭送上緻命一擊。事實證明,狄墨确實為此事所擊潰,不知這番解釋能否令諸位打消疑慮。”

此話一出,帳中瞬間一片寂靜。

金石司是抱着滿腔狐疑而來、發誓要從這邱家長子身上挖出些秘密才肯罷休,然而他們卻沒想到對方竟會這般輕而易舉說出這些隐秘之事,甚至牽涉到有關黑月的過往也沒有避諱,這反倒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邱陵的目光從那些保守猶疑的面孔上一掃而過,顯然對那些反應早有預料。

“此事絕密,本不應提及。但諸位為官家奔走、此番南下深入敵巢,理應知曉全部内情,這才如實相告。”

許久,那先前發問的魏統領才幹巴巴開口道。

“這軍報如今又在何處?”

“平南将軍交待過,錦囊中的内容閱後即焚。就算我留下,諸位應當也并不想看那當中内容。”

金石司秉公執法、指哪打哪,最懂不要節外生枝的道理,尤其是那些幽暗久遠的秘密,誰也不會主動去觸碰的。果然,魏統領聞言當即面色凝滞,一時間并未開口。

他一早便聽聞過平南将軍杜厲對邱家多有照拂的說法,但大都與朝中其他人看法一緻,認為那不過是杜厲作為如今襄梁第一武将,需要做出的一種表率罷了。可如果這邱家長子方才所說是真的,那兩家關系可遠比想象中糾纏更深,而第三方虞安王怕也是知情者,隻因孝陵王謀反一案過後,他身為皇親、身份敏感,不好再明面上回護,但這麼多年隻要牽涉黑月舊事也都一直息事甯人、保持沉默,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表态呢?

誰也沒想到,本來隻是圍繞那江湖暗莊莊主一案展開的訊問,最終竟引向了禁忌話題,那魏統領正苦思如何暫避鋒芒,卻聽一旁呈羽突然開口問道。

“你的玉呢?”呈羽銳利目光在對方腰間掃過,聲音瞬間冷了下來,“擅自行動,又丢了玉,你要如何同将軍交代?”

這位昆墟出身的安谏使繼承了袁知一半面性情,從來不按常理出招,即使身為同門師弟也是招架不住。邱陵明白,即使他能抗住金石司其餘人的輪番訊問,這一遭卻是躲不過去的。

“一人做事一人當,邱某甘願領罰。”

他此話一出,周圍不由得一陣低語聲。

這邱家長子方才為證清白,連黑月秘辛都盡數道出,眼下提到水蒼玉的事,竟連解釋都不解釋、就這麼認了罪,莫非當真有些什麼不可深挖的緣由?

呈羽顯然也有所察覺。但她不是尋常獵手,從不窮追猛打,隻等獵物自己露出破綻。

“襄梁佩玉督護、形同聖上親封,我身為安谏使也無權處置。還請督護随我們走一趟,回都城面聖交代吧。”

果然,她話一出口,對方那張冷靜自持的臉瞬間有了變化。

且不說皇帝不是相見就能見的,勢必要從大理卿那走一遭,其間審訊過程繁複不說,若是落入士獄丞之手,少則數月、多則半年也是有可能的,他需得時刻待在都城候審,如何還能抽身處理秘方之事?

“狄墨雖死,但天下第一莊影使仍逃逸在外,我不能在此時放手不管……”

“我不是在同你商量。”呈羽的耐心似乎徹底告罄,她站起身來,身形有種極強的壓迫感,“眼下就是師父在此,我也不會手軟。若是再放任你一意孤行,遲早要鑄下大錯……”

“誰說他丢了玉?”

女子的聲音隔空在帳外響起,晃動的人影随即投在帳外。她似乎有些尋不到那厚重氈簾的入口,團團轉了兩圈才鑽進來,賬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卻隻望向俯身跪在地上的年輕督護。

他身上還是那件半是焦黑的衣衫,燒傷的地方來不及處理,瞧着令人心驚,然而這帳中仿佛無一人看到這些,一門心思隻想從他身上挖出些錯處、找出些纰漏。

難怪陸子參是那副婆婆媽媽的性子,動不動就化身老母雞擋在前面,實在是因為他家督護不會喊痛叫苦。

秦九葉深吸一口氣走到邱陵面前,随後解下貼身錢袋,将裡面的東西嘩啦啦倒在地上。

碎銀銅闆散落一地,她便蹲下身來、吭哧吭哧從中撿出半塊水蒼玉,四周屏息而待的精誠衛瞪大了眼睛,卻見對方小心翼翼将那些身家裝回錢袋後,才将玉鄭重遞了過去。

“方才聽陸參将提起,要我将東西送來。還好趕上了,不然可是壞了督護的大事。”

玉本高潔,怎能與銅臭之物放在一起?周圍人的眼神中有遮掩不住的嫌惡,可那跪在正中的年輕督護卻一時間怔然不能動。

隻有他知道,錢袋子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她将他的玉和最重要的東西放在一起,所以才能曆經千難萬險、重新将玉歸還到他手中。

邱陵望着她手中玉佩,一時間沒有開口也沒有接過。

秦九葉心下焦急,自覺眼下情形不妙,拖久了定要旁人看出端倪,幹脆湊上前、不由分将那塊玉系回了對方腰間。

四周又是一片齊齊抽氣聲。

都說這邱家長子是個冷面督護,在江湖上也是以“玉”為名、清高得很,怎麼竟讓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村姑在衆目睽睽之下上下其手?

邱陵聽到了那些意味深長的聲音。但他仍沒有動、更沒有推拒,就任那女子擺弄。

當初他将那半塊水蒼玉送給她的時候,她連玉佩挂在何處都不知曉,眼下她已經學會了打繩結、做得又快又好。

“手藝如何?我可是練了很久。”

她邀功似地擡眸望了他一眼,眸子深處生動的情緒猶如粼粼波光在跳躍。

他沒說話,隻是擡手摩挲着那半塊玉佩,體會着她的體溫從那本該冰冷的玉石上一點點散去,直到再也不剩什麼。

“平南将軍府禦賜的水蒼玉為何會在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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