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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青刀的最後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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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刀的刀法是斷腕割肉、絕處逢生的刀法,你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便擔不起這刀法中的魂。”

“師父遭李苦泉暗算、痛失一臂的時候,可有開悟新的刀法?”他冷聲反問,語氣越發急促,“事實是,你如今連刀都不能握起,就連青蕪刀都要旁落他人之手。”

“我同你說起過青蕪刀從何而來,卻沒有告訴你,我在山洞中發現的其實是一把被斬斷的玉刀。”女子終于丢掉了手中的雞骨頭,帶着薄繭的手摸上耳畔那朵已經枯萎的春花,聲音也變得輕柔,“春天裡第一朵綻放的花注定最先凋零,快一步出鞘的刀劍注定最先被折斷。但這就是它們的使命。不過是一朵花、一倏忽的勇氣,你卻将它看得比磊磊山石還要沉重、比茫茫江海還要難以跨越。你有着砍盡山中林木的肅殺之氣,卻沒有勇氣去做這早春之景裡的第一朵花。”

枯萎的花瓣落下、輕輕點在他眉心,于他而言卻似有千鈞之力、令他不由得跪倒在地。

“可我要如何才能比一個窮途末路、無法感知疼痛的怪物還不怕死?他沒有弱點、不怕失去,可我不是如此……”

“這世間踏上武學最高峰的武者也不過是肉胎凡身,他們有弱點、有瑕疵,會痛、會累、會放棄。但也正因為如此,我們需要更堅不可摧的意念來支撐我們手中的刀劍。這種意念,才是這世間最堅硬的東西。這種意念,就是你能勝出的最後一招。”

“至剛至強的意念究竟是什麼?”他将雙手高舉過頭頂,懇切的聲音中幾乎帶了幾分顫抖,“師父,告訴我吧。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請您将那個答案告訴我……”

“小十三,你怎麼糊塗了?那答案不是早就在你心底了嗎?”

李青刀的聲音在山洞間回蕩散去、再沒有響起,他怔然擡起頭,冰冷的洞窟中隻剩下了他一人。

手心中突然傳來一點異樣的感覺,他低下頭去,隻見一隻毛茸茸的雛燕正團在他掌心,尖尖的尾巴一翹一翹,歪着腦袋、瞪着烏溜溜的眼睛看向他。

他手一顫,那燕子便振翅飛起,在空中翻了個身後停在一個瘦小背影的肩頭。

那人沒回頭,就隻坐在洞口旁,懸空的兩條腿晃啊晃,風吹起她肩頭碎發,帶起一股熟悉的薄荷香氣。

他怔然望着那個身影,半晌才拖着腳步走上前,從背後緊緊将她擁入懷中。

她任他環抱着,擡手輕輕拍着他顫抖的手臂。

“我給你的信,你到底看沒看?”

李樵,見字如晤。若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們終究沒能見上最後一面。

城門前生離的一幕驟然浮現,殘忍的信中獨白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闖入他的腦海。

“那晚我沒有同意留在丁翁村、而是執意要回城中,你心中想必有些怨恨和遺憾。當初你買下銅鏡的那晚便曾在河邊問我,這一切是否值得,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那日我拉着你坐在缽缽街吃白糖糕的時候,其實心中已有了答案,隻是那時我還不能十分确信地将它說出來。”

“李樵,我從來沒有聖人覺悟,我的離開是為了我們能夠永遠在名為家的屋檐下相守一生。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自己。刀要歸鞘,人要回家,但不是幾個人聚在一起、永遠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将一切排除在外才叫家人。因為有丁翁村和九臯城的存在,果然居才會是我們的避風港,因為有那些來去匆匆的人生過客,你和我之間的相守才可算是長久。因為有外面的世界,家才能稱之為家。如果有一日,外面的世界不複存在,果然居的四壁也将蕩然無存。生死攸關、海誓山盟的時刻不是人生的意義,那些填滿我們生活縫隙的路邊風景、緩慢時光才有意義。”

“早前承諾過你,要教你何為人心,但如今細細想來,我亦曾将人心看得狹隘淺薄,不過是自負長你幾歲、多嘗幾年人生滋味,便覺得自己可以洞察一切。”

“你活在江湖中,我活在塵世裡。我想我們其實有很多不同之處,但也有些東西是相通的。我們總覺得自己的心不夠強大,想要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去彌補上面的缺損。但須知人心本就不是圓滿無暇的。正是因為有所缺損,才會懂得要變強大的道理。正是因為渺小而脆弱,才會懂得生的可貴。正是因為出身卑賤,才更明白苦難的含義。”

“我想以我從前的理想标準來衡量,我的人生是如此充滿缺憾。我沒能攢夠銀錢、沒能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庇身屋瓦、沒能守住身邊的人。但當我想起你的時候,我的心卻又在不知不覺中生出了面對這些缺憾的勇氣。或許你也願意讓我成為你的勇氣。”

臂彎中的女子扭頭望向他,目光輕柔地在他眉眼間徘徊。

“如果有一天,命運要我們分離,我也希望你不要忘記這一切。隻有這樣,你與我同在的這些時光才不算白白度過。若你在想起我時,能變得比從前更堅定無畏,我想我答應過你的事便算是有了最好的答案。”

她的手與他牢牢相扣,聲音卻在遠去。

“不要懼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是生是死,我們的未來都會牢牢綁在一起……”

落于殘布上的筆迹越發潦草,直至最後一個字收筆,已經有些淩亂不可分辨。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直到眼睛酸澀難忍,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手心一空、懷中之人已經不在,連同她的文字一起無處可循,唯有那隻雛燕還停在他膝頭。

這一回,那燕子不再徘徊,而是輕盈躍上他的刀鞘,化作細細密密的紋路刻進那把刀的筋骨裡、刻進他的靈魂深處。

勇氣……她說她會成為他的勇氣。

他是靠貪生的本能才活到現在的,所以他從不相信所謂勇氣,認為那是愚者的遮羞布。

勇氣是什麼形狀的?什麼味道的?看得見嗎?摸得着嗎?生死關頭會跳出來為他擋刀子嗎?

多麼荒謬的設想,他原本是一輩子也不會相信的。

但當她從很遙遠的地方呼喚他的名字時,他好像一瞬間便懂得了這些問題的答案。

勇氣是幹枯而瘦弱的,有着淡淡的薄荷香氣的,你想它的時候它便會進到夢裡驅走陰霾,親吻它的時候它便會成為這世界上最柔軟細膩的東西,到了生死關頭它又能變得那樣堅硬頑強,不僅永遠站在他身邊、還帶領他穿越了生與死的考驗。

勇氣不是無所畏懼,而是帶着畏懼前行。

勇氣不是屹立不倒,而是滿身泥濘地站起身來。

勇氣不是生來偉大,而是每一個平凡細弱之人做出的艱難選擇。

她就是他的勇氣。

血紅色的迷霧在眼前散開來,淚水從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中滾落,落在刀尖之上,世間最為熾熱與最為寒涼之物相碰撞,于極細微中激發出無窮盡的力量。

如果她和她想要守護的一切就在他身後,那他永不畏懼成為那個先站出來的人,哪怕這意味着他要最先死去。

李樵持刀的左手一松、青蕪刀失去平衡的瞬間,右手卻抓住腰間刀鞘抹出。李青刀的刀法急攻不退、青蕪刀的刀身剛直不折,然而此刻那少年手中的刀卻繞出一道不可思議的弧度,緊随其後的刀鞘擊在壬小寒那把長刀腰身處,清脆擊鳴聲蕩開來,刀尖也兇險地擦着他的肋下而過。

圓臉刀客顯然沒有料到這一遭,他所習得的有關李青刀的一切中顯然也并沒有這一招,愣怔間,對方已擺脫殺招、反客為主地攻了上來。

傷痛是一名武者最好的老師。被擊中的每一刀,身體都會比頭腦記得更清楚,以至能在生死關頭激發出潛能,在下一回合以更快、更準、更穩的方式去應對。

壬小寒察覺到了對手的變化,卻并沒有因此大亂陣腳。李青刀的刀法凝練至簡,統共也隻有一十二招,眼下對方一十二招已經用盡,生死一線将兩人之間拉近到了前所未有的距離,他們幾乎能從彼此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感受到彼此鼻息間白氣的溫度。

一念之差,寒光乍現,狡猾的刀鋒終究還是刺中少年的身體、将他抵在了樹幹上。

“甲十三,結束了。”

壬小寒空洞的聲音響起,鮮血随之從李樵嘴角溢出,卻無法掩蓋他靈魂深處透出的笑。

“你錯了,還有最後一招。”

這第十三招,是師父教給他的,也是秦九葉教給他的。

他或許此生隻能用這一次,但對于這場此生隻有一次的交鋒來說是值得的。

他的視線落在胸前那把寒鐵之上,那是一把從未擁有過刀鞘的刀,但今日,他要用自己的身體作鞘、使之歸鞘。

漆木夾纻刀鞘纖細輕薄,卻在這個生死一線的瞬間擋在了他的胸口,與青蕪刀一起橫在敵人的刀口和他的血肉之間,對方越是用力、越是抱着要殺死他的心,手中的刀便會在其中卡得越緊。

對于一個此生都沒有使用過刀鞘、對“出鞘”和“歸鞘”都十分陌生的人來說,他永遠不會知曉這一切的意義。

壬小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用盡全身力氣将刀拔出,血花飛濺、刀鞘應聲碎裂開來的瞬間,青蕪刀也清嘯一聲而出。

生死關頭,兩方拼殺的速度都被拉到了極緻,原本是分不出快慢急緩的。然而“鞘”的加入使得這某種平衡被打破了,細微的差别猶如冰山上的裂痕迅速生長,随着刀鋒前進的距離而變得越發明顯。

李青刀的刀法銳不可當,世人便道其能斬重、斬堅、斬磅礴之物,卻不知其刀法深奧處是能斬輕、斬軟、斬細若無物。

壬小寒瞪大了眼睛向後退去,空洞的瞳仁如同冬日結冰的湖面,漆黑、寂靜、荒涼,當中唯一映出的東西隻有那些從天而落的霰雪,他的視線像是一根向前而去的細線,穿過無數細碎白色,直至到達寒涼的終點。沉默的刀尖從迷霧深處走出,每一粒落在那刀鋒前的細小冰晶都被切割開來,發出細微叮咚聲,一切似乎都變得如飄雪般輕緩,一切又實實在在隻發生在千分之霎間。

壬小寒眨了眨眼,那條看不見的細線随之斷開來。

半空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若有似無得白煙,那是被破開切碎的霰雪留下的軌迹,一端仍在霧氣深處,一端已逼近到他眼前。

他低下頭去,青蕪刀的刀柄就牢牢抵在他的胸口、一絲縫隙也沒有留下,刀鋒消失在了他的身體中,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身體中擴散開來,有些涼、有些沉、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他不明白那是什麼,因為他從出生起就從未感受過那樣東西。

“原來這裡還是會痛的……”

李樵緩緩扭轉手腕,青蕪刀從血肉中退出。

滴答、滴答,像是早春堅冰融化的聲音。

紅色與白色交織在一起,漸漸模糊了邊際。

“若你不曾要取她性命,或許我們還可做對手。”

“我從來、從來沒想過要取她性命……”

細小堅硬的冰粒漸漸化作大片大片的白色、鵝毛般紛紛落下,圓臉刀客仰面栽倒在了地上,卻覺得身體就如同那些“羽毛”般、前所未有的輕盈。

天下第一莊壬字營最後一個弟子将在九臯那場初雪中徹底消逝。

他的一生極為短暫,所擁有的一切都很短暫,雪花般凝結後便即刻消融。從未有人真心對過他,隻除了他入城門那日清晨遇到的人。

“她是除先生之外,唯一給過我吃食的人……”壬小寒的眼睛瞪得很大,說話間,血從他的口中流出,但他全然未覺,“……因為她是個好人。先生說過,願意給我吃食的人都是好人……”

他那雙從來不會顫抖的手,眼下隻是想要打開腰間那隻燒焦布袋都那樣艱難,一點米鍋巴碎屑從那隻袋子裡撒了出來,瞬間和地上的泥土灰塵混在了一起,他仿佛瞧不見一般,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伸出手、胡亂一起抓進嘴中,和着他口中鮮血一起咀嚼,又咕咚一聲咽進肚裡。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在這一刻回到了他的身體中。

不知為何,那女子給他的這袋東西總讓他覺得有種從内到外的溫暖。雖然他也并不知道那種溫暖的感覺是什麼。

現在不知道,以後也永遠不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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