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刁鑽的問題,”蔣叁道,“我們非得在這麼熾熱的氣氛之下進行這麼,嗯,純情的對話嗎?”
臧涼終于松手了,蔣叁立即如蒙大赦,瞬間把腿收回,整個人呈一種抱團防衛狀态,像一隻縮殼的烏龜。
“我發現了,”臧涼坐在床邊随意捋着自己的頭發,“你真的是個傲嬌。”
蔣叁仿佛遭受奇恥大辱一般立即彈射:“什麼狗屁,你不要以為現在氣氛暧昧我就不敢扇你——”
臧涼隻是抱臂,繼續坐着,根本不怕,他搖了搖頭,偏着腦袋去打量床頭縮着的蔣叁。
因為這番折騰,略長的劉海被他抹到了腦後,露出了漂亮的額頭,以及清秀的五官。蔣叁根本不敢擡頭直視她,但她必須承認,臧涼确實長得不錯,素人狀态走在漫展被人認成雨宮蓮确實有原因,因為這人......這人的确身上的味兒太正了。
“你太可愛了,”他竟然還敢大放厥詞,“怎麼辦,我真的很想親你。”
“啊啊啊啊——”蔣叁終于受不了了。
她一腳把臧涼給踹了下去。
臧涼在地上被踹得滾了一圈,發出慘叫:“你認真的啊——”
“誰讓你在這裡發癫啊——”蔣叁抱着被子滿臉通紅,“你是不是有病啊?吃春藥了?神經!快滾吧!”
“你才神經呢,”臧涼在地上呻吟,“哪個女的害羞會直接把人真的從床上踢下去啊?你能不能學點文明社會的東西,好痛,我覺得我骨折了——”
“骨折就去看醫生,”蔣叁持續大罵,“骨科在四樓,慢走不送!”
“37床,”護士敲門進來了,“不要在病房裡大喊大叫,嗯?你怎麼了?怎麼在地上?”
“沒事,我摔了一跤,”臧涼終于從地上爬起來,看到了護士後面的王野,“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有事?”
王野臉色有點不好,撓了撓頭:“事辦完了,蔣叁還好吧?”
“太好了,終于有人來了,”蔣叁立即道,“我很不好。”
“哪裡不好?”護士問,“量一下血壓,怎麼心跳這麼快?不要劇烈運動啊,你肺功能有問題的。”
王野狐疑地打量着他們。
臧涼重新找了個位置坐下,緩解自己的心情。
他瞪着蔣叁,實在有種想把她抓過來狠狠揉死的沖動。
王野坐到了床邊:“三奇啊,你沒事吧,吓死我們了。”
“離死不遠了,”蔣叁唱衰道,“你怎麼還來了,來一次康州不容易,好好玩玩呗。”
“玩的差不多了,”王野道,“我就買了今天的票,本來明天打算去迪士尼的。”
蔣叁懷疑地看着他們:“你倆?迪士尼?”
不由得惡寒。
“放心,去不了了,”臧涼道,“不然坐實我是gay了。”
護士看了他們一眼。
“哪有這麼誇張,”王野道,“三奇你明天能出院嗎?一起去呗。”
“出不了,”蔣叁道,“要住三天。還是你棒哥墊的錢,我怎麼敢辜負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王野哦了一聲。
“你倆怎麼會在一起?”他問,“他不是在陪曹演嗎?”
好家夥,臧涼心想,這厮是存心來搗亂的嗎?
“是哦,”蔣叁陰陽怪氣,“曹演呢?”
“回去了,”臧涼咬牙切齒道,“你當時不是也在嗎?問什麼問。”
這話是沖王野說的。
王野才是莫名其妙,心想我倒是知道曹演回去了,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跟着你們一起啊?當時自己陪着脆脆鲨送那流氓去了,之後的事根本不清楚。
他還以為臧涼跟曹演聊上兩句又和好了呢,不然當時那個場面,臧涼為什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然後又聯想起胡當歸在門口對着他的那頓臭罵,此刻看臧涼的眼神更不對勁了。
“臧涼,”他說,“你什麼時候走?”
“走去哪裡?”臧涼莫名其妙,“晚上還有安排?”
“你不回去嗎?”王野故意試探,“難道要陪蔣叁?”
蔣叁心想,搞什麼鬼啊?你們覺得我本人不在這裡嗎?
臧涼不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隻含糊道:“晚點再說。”
“你回去吧,”王野直接道,“我在這裡陪着,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
“别,”蔣叁立即道,“誰也别陪,我沒這麼脆弱,請你們快走。”
臧涼皺眉:“你在這裡陪着算什麼?别添亂了。”
“你在這裡陪着就很算了嗎?”王野似乎是打算挑明了,“你們是什麼?”
蔣叁很想逃離。
于是翻身下床,去找自己的鞋。
兩人同時拉住。
“你幹嘛?”
異口同聲。
“我覺得需要給你們一點私人空間,”蔣叁道,“我消失。”
“你别亂動了,”臧涼道,“持續吸氧。”
蔣叁在床邊坐下,重新戴上了自己的輸氧管:“那請你們照顧一下病人的情緒好嗎?我的肺真的很差,經不起折騰。”
“好吧,”王野終于妥協了,“那我也得留下,臧涼在我也在。”
“在什麼在,”蔣叁道,“我一個妙齡女子幹嘛要兩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陪護?别人怎麼看我,嗯?不要管我了,我不是隻有你們一個朋友,這胡當歸怎麼還沒來?”
胡當歸終于來了,拎了一大袋的水果和泡面。
“你怎麼還在這兒,”她進來就看到王野的那張臉,“怎麼還多了一個男的?”
“救星,”蔣叁立即道,“你怎麼這麼慢,再晚一步我就要死了。”
“我看你離死還遠着呢,”胡當歸道,“你真有面子啊,一住院兩個男的陪護?一個老公不夠,還有一個算什麼?”
蔣叁立即揮手示意她打住。
胡當歸懶得繼續說她,直接開始剝橘子,然後沖旁邊二人道:“怎麼,還不打算動窩?真把自己當家屬?”
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對号入座,覺得對方進來就罵自己,确實難堪。
“走吧走吧,”蔣叁道,“辛苦你們了,有空常聯系。”
臧涼這才跟王野一起離開。
胡當歸轉頭給她遞橘子,遞一半自己吃一半:“另外一個誰啊?”
“我同學,”蔣叁訝異道,“怎麼,你什麼時候還認識了其中一個?”
胡當歸翻着白眼:“我還不會猜?聽脆脆鲨那邊說的,有個姓臧的,我就知道是你那個便宜老公。今天算見到活人了,也沒什麼特别大的優勢,你怎麼就能念念不忘這麼多年?費解。”
“我也費解,”蔣叁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裡,“我跟你說,太危險了,我懷疑,算了算了——”
“你這人怎麼缺德啊,話說一半,”胡當歸拿橘子皮扔她,“要說趕緊說。”
蔣叁隻露出一雙眼睛:“我懷疑臧涼喜歡上我了。”
“離譜,”胡當歸停住了,“詳細說說。”
然而蔣叁并不想詳細叙述剛剛兩人在此的擦槍走火,隻稍微斟酌了一下,最後還是憋出了一句:“就是感覺。”
“你的感覺很不靠譜,”胡當歸道,“人間最大的錯覺就是他喜歡我,在你這裡尤甚。你當初為什麼對臧涼單方面愛得死去活來?不就是因為他對你事事有回應,但這隻是他單方面的無聊,你對愛情的見解什麼時候可以不要這麼淺薄。就算是今天他在這裡當場把你撲倒,也不能說明他愛你,隻能說明氣氛到這裡了,他不得不上,懂嗎?男人,不一樣的。”
蔣叁目瞪口呆,胡當歸這張嘴真的絕了,就算是毫不知情也能在胡說八道的猜測裡把情況說得八九不離十。這人不去算命真是屈才了。
“也是,”她說,“男的就算不愛,也能上床。诶,好累啊,那要怎麼才能證明一個男人的愛?”
“神經,”胡當歸訝異地看着她,“你還說你不抱有幻想?你就是有病,從你答應跟他假結婚那一刻,你倆的關系就變質了,此後的每一秒,就算你倆情到深處發生關系,也隻能解釋為順水推舟,說難聽點就是互相将就,很難分析什麼愛不愛的,你自己想一想,他跟你有正式婚姻關系了,不跟你上床跟誰上床?那叫做事實出軌,誰讓你自己犯賤答應他,你要是不答應,你倆哪天真在一起了,我還能說句大概是真愛,現在,懸。”
蔣叁痛苦哀嚎:“我怎麼這麼倒黴,一塊肥肉到嘴邊,想吃還吃不了——”
胡當歸耐心剝着橘子:“你就是太理想主義了,什麼都想要。愛情,很懸浮的,尤其你還有點情感潔癖,老是想要去追求那種什麼,真摯,純粹,同時跟你旗鼓相當的,前面兩點我就不說了,光是跟你旗鼓相當,整個人間能找出來第二個可以對上你腦電波的人嗎?請問呢,三十歲的蔣叁女士?”
蔣叁搖頭:“二十幾歲的時候我以為臧涼是,但是現在,我迷茫了。”
“不必迷茫,就是沒有,”胡當歸道,“你又想要靈魂的共鳴,又放棄不了物質上的渴求。是,我們都是人,看到喜歡的人,就想撲上去,很正常,但是我們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知道,人跟人在一起,是各取所需的。你以前就通過種種分析得知臧涼不是那種可以跟你在靈魂上面相互依存的人,那你就退而求其次呗,睡個一次兩次,膩了就放手了。”
“你還不知道我這個人,”蔣叁道,“我怎麼可能睡膩啊,我要是睡了隻會想着,不行不行,不能做個爛人,得對對方負責。”
“是了,”胡當歸道,“然後就把人送上青雲,自己掉到泥坑裡。诶,也是,以沒有感情的□□關系作為開頭,結尾也必定缺乏感情。人生就像照鏡子,你是什麼鳥樣,照出來的也是什麼鳥樣。什麼雙向救贖,互相互補,不存在的。”
蔣叁被她說得渾身冰涼,想着跟臧涼這件事,自己真是步步走錯。
“我真是錯了,”蔣叁道,“錯得離譜。”
“沒事,”胡當歸安慰道,“也沒有這麼糟糕。如果你能夠實現自洽,至少現在跟他結婚的那個人确實是你,這是改變不了的。你不要去追求太複雜的東西,或許時間久了,你也被磨平了,不會這麼理想主義了呢?兩個人真的好好過日子,平淡一生,也不錯。”
蔣叁苦笑:“龜龜,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胡當歸也笑了:“如果你成為那種人,我會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