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謝地你來了,”蔣叁握着不知出于什麼原因突然上門拜訪的脆脆鲨的手,“不然我真的要死了。”
肖貞譽用紙扇砸在了她的頭頂:“你應該謝的是你自己突然爆肝在最後二十分鐘之内趕完了,不然今晚誰也吃不上晚飯。”
“我是真的愛你,”蔣叁真誠地搶先一步空手接白刃,“所以請不要掃興。”
脆脆鲨則非常高興自己突然來訪還能蹭到一頓飯,興緻勃勃:“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那就去那家有名的烤鴨店吧——”
“拒絕,”蔣叁伸手,“我現在隻想吃火鍋,辣辣的火鍋——”
“不準,”肖貞譽也毫不客氣,“明天我們就要坐去榕城的飛機,你要是半道上拉肚子,我跟你沒完——”
淩晨三點的火鍋店裡,脆脆鲨興高采烈地往鍋裡涮着毛肚,蔣叁卻終于呈現除了一點趕稿之後的疲軟,撐着下巴眼皮打架。
“所以說,”她口齒不清地問道,“黃連宇讓你幹嘛來了?”
“你猜猜看?”脆脆鲨的眼睛裡都是眯縫着的狡黠,“跟你老東家有關哦?”
“還能是什麼事,”蔣叁攪拌着碗裡的牛肉粒,“難不成資金鍊斷裂,找他借錢?”
“借錢哪用得着派我這種小喽喽,”脆脆鲨笑道,“新遊戲要上推廣,找我們推流的。”
這也算是專業對口,因為脆脆鲨的正職是負責市場這塊的。
肖貞譽不以為然地扁了扁嘴:“做來做去都是套殼,也不知道大張旗鼓地給誰看。”
蔣叁笑她:“反正不是給我們看,群衆吃這一套,我們在這裡蛐蛐有什麼用——诶,我也好想發财啊,你說我現在拿許錦添的黑料去找他們公關部門,他們會給我封口費嗎?”
“除非你找到他殺人放火的證據,”肖貞譽道,“不然都是毛毛雨。現在這年頭,黑料硬不硬,都靠公關團隊的一句話。”
“不至于吧,”脆脆鲨托腮道,“爆炸卡的公關和法務也不是很給力啊,大部分時候他們最擅長的——”
“就是裝死,”蔣叁道,“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互聯網是沒有記憶的。”
“許錦添最會的就是粉飾太平,”肖貞譽道,“真是可恨啊,現代社會還真吃這一套。”
脆脆鲨攤手:“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這麼愛看娛樂八卦的,而且原則性這種東西,彈性幅度太大了。别的不說,CP搞了這麼多年,就算日本那邊式微,可還是有一波一波的二次元湧進來,甚至還越做越大了。”
“韭菜是長不完滴,”蔣叁揶揄道,“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從專業角度來說,市場的開拓也很重要,”肖貞譽感慨,“所以許錦添就算當領導再廢物,但至少運營總監選得好。”
三人同時歎氣。
“算了,”蔣叁道,“酸是永遠酸不完的,反正這塊蛋糕也輪不到我們吃,愛咋滴咋滴吧。”
脆脆鲨給她們重新添上了酸梅汁,沖蔣叁道:“但我還是很佩服你的,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在這種潑天的富貴面前堅持自己的本心。真的寶寶,要是我有錢,我就直接投你了。”
“沒錢也無所謂啊,”蔣叁撈起一塊蝦滑,“一百塊錢也是心意,算你入股,零點零零零零零一——”
脆脆鲨撫摸着胸口:“一百塊才占這麼點份額?那你們預計前期到底要花多少錢啊?”
“就因為是未知,所以才什麼都不敢肯定啊,”蔣叁拍着她的肩膀,“這是一個無底洞,寶貝,願意跟我一起死嗎?”
脆脆鲨當即流汗:“算了,柴老師,我還有房貸要還呢——”
蔣叁和肖貞譽同時哈哈大笑。
蔣叁要轉型,這是行業内部遲早能夠預估到的事情。但她究竟要轉向哪裡,卻是誰都不敢把話說死的事了。
畢竟蔣叁在業内呆了這麼多年,熟知她的人都多少知道這個人身上有種瘋勁兒,總是不按套路出牌。按道理來講,無論是遊戲還是動畫,最初入行的時候永遠不缺乏心懷熱忱的人的,畢竟吃着ACG紅利壯大起來的群體,早年間被日本那些概念洗腦,都覺得這是一個創造夢想,擁抱興趣的浪漫行業。
然而實際在這裡面呆上一小段時間,就會立即被現實左右開弓地扇醒。
文藝創造類,說得好聽是在創造,其實就是在制造商品。既然是商品,那就早在推出之前就限定好了買家,既然有買家,就有具體的需求。
然而這個需求,就是最現實的東西。
蔣叁是個非常浪漫又死倔的人,正因如此,當她抛棄一切,從0開始做起,終于踏進這個夢想已久的殿堂之時,發現這些浮光躍金的景象,都不過是掩飾出來的歌舞升平。
她突然就厭煩了。
或許在最開始的時候,她可以告訴自己,成熟的人是能夠做到在夢想和現實之間取得一個良好的平衡點,既不委屈理想,也不餓到肚子。她也确實是這麼做的,一步步往上,坐到了主美的位置。
應該滿足了吧?桂冠已經戴上了,她被捧到了勝利者的寶座,他們都管她叫傳奇。
但是,但是呢。
這裡的一切還是臭不可聞。
早上醒來,還是頭痛欲裂。
蔣叁舉起手機,摁着眉心。
行吧,如果下午兩點也能夠被稱之為早上的話。
肖貞譽早就替她們收拾好了要去榕城的行李,這會兒正在客廳确認最後一遍有沒有遺漏的東西。
見她醒來,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你要是再過兩分鐘還不醒來,我就要去找壺涼水往你頭上澆了,”她道,“趕緊洗臉,趕緊穿鞋,趕緊就緒——”
蔣叁麻木地走進浴室,找到牙刷:“你真的很像一隻焦躁的母雞。”
“那是因為你太不争氣,”肖貞譽道,“你當時MBTI到底是怎麼做的,究竟怎麼才會選出個INFJ的答案出來?你的人生跟J有半點關系嗎?”
蔣叁叼着牙刷撓頭:“那是因為我做的是一份注定無法合理規劃的工作,高壓又急促快節奏的生活,就算我再怎麼焦慮症大爆發,精神也會被這種日子搞得疲軟,有時候還真想随便找個工位上班得了——”
“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肖貞譽替她回答,“再堅持一段時間,等那個人回來,我就立刻讓你們都重新體驗一下什麼叫做996——”
肖貞譽在飛機上把芳睿的計劃書拿給蔣叁看。
“挺好的挺好的,”蔣叁敷衍,“反正都已經進行到尾聲了,你天天拿着個PPT給我看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