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感情方面其實最好不要有太多的潔癖。
就像他們說的,人生的煩惱,基本上都是通過打聽得來的。
蔣叁是從别人嘴裡聽到的臧涼的戀情。
“百分之一百,”如此信誓旦旦,“他絕對喜歡齊司帥。”
蔣叁目瞪口呆:“會......嗎?”
“當然咯,而且司帥本人也知道這一點啊,”對方如此道,“不然你以為她幹嘛這麼喜歡跟臧涼聊天?”
“呃,”蔣叁猶豫,“我以為她隻是單純地八卦而已,畢竟臧涼是婦女之友。”
“nonono——”那人搖着手指,“臧涼還是很不錯的,眉清目秀,白白淨淨,雖然不至于這麼顯眼,但是也還是不差有女生喜歡。三奇,你在某些方面是不是有點遲鈍?”
“這倒沒有,”蔣叁立即道,“隻是太熟了沒往那層面去設想過,我有點精神潔癖,沒辦法去深思自己身邊的人談戀愛,感覺怪怪的——”
“精神潔癖通常都是指個人自身的吧,”對方道,“你怎麼還管起别人來了?不過确實我可以理解,如果他們兩個在一起之後你就得換位置了吧——”
蔣叁警鈴大作。
但她沒想到換位置的這天來得這麼快。
某個下午,全班桌椅大動,蔣叁的桌子被推歪了一點,桌上的水杯翻倒,接連滾動。
新搬來的阿鬥面色如常,笑嘻嘻跟她招呼:“三奇,以後就多多指教啦?”
這是蔣叁人生中難得幾次在人群裡哭。
腦海中蓦然想到一種局促的舞台劇場面,燈光在落幕之後全數收攏,然後周邊陷入漆黑,隻徒留一束慘白的聚光燈映在自己身上。
像個小醜,或者野狗。
她就這麼盯着第一排臧涼的背影,直至那天結束,再到離别的那個盛夏,他們再沒說過一句話。
涼風微習的夜晚,一切甯靜都顯得尤其刻意。
這是榕城的夜,街道邊輝煌的燈火,照得人眼睛發痛,連面色都變得燦然如紙,實在是好笑。
蔣叁沒有心思去享受這能夠跟臧涼一起踱步的溫馨時刻,今晚她實在是回憶起了太多關于以前那淩亂不堪青春的事情。
無論是幼稚,還是青澀,甚至于當年分班之後對于臧涼那種心有不甘的怨氣,其實放在今天來看所有的原因都清晰明了。
她對臧涼具備一種小孩子般的獨占欲,也有一種極其排外的抱團心理。
你喜歡上我不喜歡的人,那我以後也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就是這麼一種非常簡單的鬧脾氣心态。
可偏偏就是一點都說不出口。
蔣叁停在路燈旁邊,回頭去瞪跟在後面郁郁寡歡的男人。
臧涼适時擡眼,那瞬間的睫毛合攏,又緩慢睜開,于眼睑上落下模糊的漆黑影子。
漂亮的五官,颀長的身形,已經比往年的那個幹瘦男性,賞心悅目了太多太多。
但就是這樣才讓蔣叁一點都不喜歡。
變得好看,變得不錯了又如何?她喜歡的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潦倒小鬼,喜歡的是那個跟她一道趴在課桌鬼鬼祟祟說着怪話的陰沉男性。
于是出着使壞心态的,她直接擡手去捏住了臧涼的下巴,故作仔細端詳,然後咧嘴一笑。
“看吧,我們棒棒也算是眉清目秀的了——”
臧涼皺眉,見她不知所雲地在講些什麼東西,直了直身子還打算回上兩句,蔣叁卻更快一步把手收了回來,一臉無聊道:“你還真是什麼都不記得啊?這到底算不算是薄情寡義?”
臧涼以為她又是在暗示兩個人當同桌時候的一些記憶,心裡被她怪罪得心虛,卻又不想坐實這個罵名,隻能解釋:“我也不至于什麼都能記得這麼清楚,你就當我智力有點問題吧,你搞得我壓力山大,當年不開竅也不是我的錯——”
“不開竅,”蔣叁斜眼看他,“我倒是覺得你開竅得比我還早,齊司帥這麼調戲過你你難道一點記憶都沒有?你這人到底有沒有一點良心。”
想着又突然邏輯自洽了:“是哦,你平等地不記得所有事情,那我沒被你放在心上也很正常,畢竟初戀的暧昧都可以忘記,我這個又——”
臧涼突然拉進了兩個人的距離。
他抓住了蔣叁的胳膊,直接把她往前扯到險些撞進了自己懷裡。蔣叁猝不及防,還沒說完的話因為驟然貼近的呼吸被堵在了喉嚨裡,她嗅到臧涼呼吸間輕淡的檸檬香氣,突然後悔死了自己把那碗花哨的冰粉換給他的決定。
“我沒有忘,”他冷靜而堅持地繼續把跟蔣叁的距離再次拉進,“我可以慢慢想,而且那不是初戀,你今天為什麼一直這樣?”
蔣叁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隻能躲閃着閃爍其詞:“我怎樣?”
“如果你覺得我虧欠于你,請你大膽說出來,”臧涼根本不理她的避重就輕,另外一隻手摁住了她的肩膀防止她再次跑掉,“現在的我想要去彌補你,這是非常誠懇的願望。我在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裡遲到了,是我不好,但是不是沒有挽回的措施,蔣叁,隻要你說,我就彌補你。”
“我要的不是彌補——”蔣叁嗫嚅,像個說不清自己需求的小孩,“我要的是真心真意,而不是我跟你要,你就會給我的東西。”
臧涼低頭摟住了她,蔣叁被他抱得往後倒退了一步。
蔣叁:“......”
“我好委屈,”他埋在蔣叁肩頭如此說道,“承認喜歡你已經這麼難了,要怎麼證明是真心還是假意?你這個嚴格的考官,難搞的老師——”
可愛的混蛋。
這話倒是最終沒有繼續說出口。
“不然你想要這麼輕易放過你?”蔣叁被他的胳膊悶在寬大袖口布料裡,甕聲甕氣地嗅着他衣服上的皂莢香氣,“而且我喜歡你十年有餘,你别以為這是一個簡單的倒追故事,隻要你點頭就皆大歡喜了——”
“我知道我知道,”臧涼在她肩頭偏了重心,用力蹭了蹭,“高貴聖潔的柴老師,優秀偉大的蔣同學,剩下的十年就讓我來喜歡你,倒追你,OK嗎?”
蔣叁立即松手,然後從他懷裡掙脫出來,頭發被蹭的淩亂,此刻頗有種秋天的溫和柔軟,像是毛茸茸的栗子一樣,散發着清冽的核桃香氣——
“你說的,”她信誓旦旦,“十年,一天都不準少。”
“什麼?”臧涼接不上她的腦子。
“補償,彌補,”蔣叁繼續,“我花了十年,所以你也得花十年——”